姬廉月这下手脚动弹不得。如同玩偶一般被卑弥略摆在榻子上,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男人,额头上全是被卸开手脚时疼出的冷汗:“还不如让我带着镣铐呢!” 卑弥略笑着指着他的脸说:“少废话。” 姬廉月撇撇嘴,在之后几日,果然安安分分……再后来,卑弥略给他的手接上了,因为那里肿的不像话,姬廉月也因为他粗鲁的卸手脚手法持续发烧。 姬廉月果然没逃。 …… 姬廉月被抓来的第八天,那天晚上,卑弥略回得很晚,脱了铠甲卸了佩剑随意扔在榻子边,翻身上了榻子,搂过榻子上那人的腰往自己怀里拉。 姬廉月睡得迷迷糊糊,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挣扎着拍了把他全是沙子的肩,以示嫌弃。 …… 毛坦族大军整顿完毕是第十四天,第二天是中秋节,一触即发的战争或许让很多士兵无法再与家人“人团圆”。 而天一亮,姬廉月则会被拉去祭旗。 这一天晚上,卑弥略回来的很早,和姬廉月一同用了些对于现在的毛坦大军的粮仓来说,有点儿过于丰盛的晚膳,姬廉月扫了眼菜色,亲自给他倒了酒; 用完晚膳,卑弥略又主动叫人抬热水给他沐浴…… 全程这位蛮人将军表情冷淡,和平日里无异。 姬廉月该吃吃,该喝喝,沐浴完香喷喷地吊着两条再也没被接上过的腿,被卑弥略抱上了榻子,屁股着地的那瞬间,他问:“明天过年啦?” 他的声音含着笑意。 微微一怔,卑弥略低下头看着躺在他的榻子上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忽然有些心理厌倦,他“嗯”了声,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嗓音沙哑道:“姬廉月,你若非下降霍显,本不用死。” 姬廉月笑容不变:“哦。” “净朝秦明月挂帅领兵,封了霍显先锋大将军,这两位同你都有颇深渊源,”卑弥略拧开了脸,微微蹙眉,“明日,我们必须杀你祭旗。” 姬廉月点点头,打了个呵欠,掀起狐裘皮拖着无力的腿爬进去,淡淡问:“你还同我睡么,今晚?” 彼时,卑弥略还坐在榻子边微动,身着铠甲,腰杆停止,手放在使用多年的佩剑剑鞘上,看着那张藏在狐裘下,过于精致的脸…… 他有些后悔早几年毛坦族向净朝进贡时他也应当跟着使团前去,若是早在他下降前求娶了来,或许今日他就不用死。 “你睡吧,”他表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我守着。” …… 第二日,天微亮,毛坦联合十万大军整兵,准备吹响向着净朝进攻的最后号角。 结果人都到齐了,副将点兵完毕却没有看见卑弥略,四处派人询问—— 因为他们下意识认为卑弥略不可能因为任何事耽误整兵出征,所以他们最后才找到的卑弥略的帐子。 然后发现卑弥略已经死了。 他的尸身倒在榻子边,头颅被他惯用的利剑割下,滚在榻子旁边,白狐裘毯子被喷溅的鲜血染成了血狐一样的颜色。 在榻子的正中央。用着狐裘毯子面色从容地坐着一位面容绝色的少年人,他守着卑弥略的尸身整整一夜,那把沾血的剑就在他的手边。 当那些反应过来的士兵,赤红着眼一拥而入时,姬廉月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知道这时候,远方传来号角擂鼓声,霍显率领大军踏入毛坦族联军地盘,如破势竹,杀出一条血路! 第75章 后来听说那日, 霍将军率领休整完毕的四万大军势如猛虎下山, 急攻猛进,佛挡杀佛,将猝不及防失去主将的毛坦族营地踏平! 当大军杀入毛坦族营帐时,霍将军一马当先,骑着马, 火烧屁股似的就冲进了卑弥略的营帐, 他进去的时候, 一个士兵正抽刀要往姬廉月头上砍—— 霍将军坐骑乌云通了人性, 一声嘶鸣撅蹄子将恼羞成怒的毛坦族士兵踹了老远, 霍将军抽剑让他的脑袋和卑弥略的滚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男人从马上一跃而下,将坐在榻子上,裹在狐裘皮里的少年郎连带着狐裘皮抱起……压在自己的胸腔,强壮的手臂死死缠住少年的腰。 “卑弥略怎么死的?” 男人嗓音嘶哑, 等到怀中结结实实闻到了他的气味,这时候才有空扭头去看卑弥略的头颅。 “我杀的。”他怀里的人闷道。 “你杀他干什么?” “不是烦毛坦族就数他最会打仗么, 三十六计用上了, 外祖父差点儿也栽他手里,”姬廉月理所当然道, “索性宰了就一了百了了。” 姬廉月从小不耐烦读书,打仗不会,政斗也不会,所以太子和观月帝都对他很放心,哪怕后来他恢复了男儿身也一样。 杀了卑弥略这法子简直简单粗暴, 不是没有坏处,但是眼下这么大阵之前卑弥略的死,让毛坦联军失了阵脚,对净朝军来说只剩了好处。 但是霍显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他的重点甚至放不在他要杀的人已经死了这件事上—— “你杀了他,想没想过毛坦族不会放过你?” “他们本来就没准备放过我。” 姬廉月语落,这一次霍显终于成了哑巴,只是在听见他语落的时候,那平静不羞不恼不邀功的语气让他心中一紧…… 事实上他有多期待进入帐子时他兴高采烈的扑过来质问他“你怎么才来”—— 然而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平静地看着他。 思及此,霍显收紧了他揽在少年腰间的手臂,直到他哼哼了声“疼”,男人才微微一愣,稍微放开力道。 而后又隐约想起,以前在床上两人胡闹,他被他掐的要都要断了也没喊一声疼…… 心中的不安又在加剧。 霍将军然而没想到“杀人”这个词语从来没有被姬廉月放在过去的人生词典中—— 姬廉月也没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安神药有朝一日能被他放在酒里喂了敌国大将,更没想到卑弥略的剑那么利,他都没怎么使力,他的头颅就掉了下来。 现在其实他还有点懵。 剑握在手中,血喷溅出来,那一幕就在他的眼前,和他的霍显重叠在了一起。 男人漆黑的瞳眸确实令人安心。 但是姬廉月却还是凭空生出了一丝丝的怨:“霍显,你应该早点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不是隐藏的很不好,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霍显的眼中崩塌……外面兵荒马乱里,帐子中霍显在一地尸体里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 这一仗打得很痛快,在霍显提着卑弥略的头颅出现,大喝“敌人将领卑弥略头颅在此”时,净朝军的欢呼差点震碎了阴郁的天。 大家都士气值被拉到满格,坐在霍显马背上,姬廉月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兴奋——尽管扑面而来的尘土和血腥还是让他忍不住皱眉,他还伸手去拍霍显的肩膀,让他赶紧把卑弥略的脑袋给扔了。 周围太吵了,他担心霍显听不见他的说话,附在他耳边喊:“我看着害怕!” 霍显不肯扔:“毛坦大将头颅按道理要带回京中,献给皇上。” 姬廉月又惊又怒,心想这些男人是怎么回事:“我父皇要这东西做什么!你给我扔了!” 霍显夹紧了胯下马匹,腾空握着缰绳的那只没有抓着敌人头颅的手,摸摸怀中人那愤怒的脑袋,爽朗笑道:“明儿个由你把它送回去!” 姬廉月心想,你做梦! 一路杀回营帐。 霍显将姬廉月扔给随行军医,留下一句“看看他的脚”就回了战场,虽然伤兵营已经有了一些伤员,但是霍显亲自交代的自然不一样,当随行军医往上凑时,姬廉月还矫情地躲了躲:“我都这样好几天了,你们先去看那些比较着急有需要的人。” 那随行军医用袖子擦了擦汗:“可是霍将军交代……” 姬廉月笑了笑:“你告诉我,当初他抱着谢家三郎回来,是不是也同今日这般让你们照看他?” 原来坑在这等着。 随行军医:救命! 姬廉月最后还是乖乖让他看了脚,因为长时间的脱臼,身体又有自我愈合能力,眼下虽然不红肿了,但是脚形却有些长歪了,今后走路还能不能如常人稳当不好说,但是走慢些应该也不太看得出来。 军医说了一半,觉得安亲王如此美人遭这种罪也是罪过,抬起头看了看姬廉月的脸色,看他一脸平静还愣了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人家是亲王,出门坐轿,举止优雅,实在没什么需要快步走路的场合。 “脚变形怎么回事?”他只是问。 “因为胫骨”天然愈合,所以可能就着长歪的方向伸张,可能是脚弓向外,但穿山长靴便只是脚掌略宽,并不明显。” 姬廉月想了想,“哦”了声,没开口表示自己这辈子穿男子长靴的时候仅限于每日早朝那前后一个时辰。 让他接上了脚,姬廉月就侧躺着休息了。 只是也还竖着耳朵听外头的战况,陆续送来的伤员不少,但是听那些还有精神的伤员嘴巴里的战况,一切都还好。 姬廉月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 …… 到了大概是第二天凌晨。 姬廉月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耳边是铠甲重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看了眼,在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时又浅浅闭上了眼。 “吵着你了?”霍显略微粗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姬廉月刚睡懒了一把骨头,这会儿不困了也懒得动弹,敷衍地应了霍显一声,感觉到刚接上的脚被上了夹板,动弹不得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去哪?”姬廉月问。 霍显低下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毛坦联军被我们灭了近半,天亮之前退了军,我们也回来休整一日,明日再乘胜追击……我回来了,难道你还要睡在伤兵营?” 姬廉月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脑袋往男人怀中一耷拉,不说话了。 “脚还疼不疼?”霍显问。 “军医说问题不大,只是以后可能只能穿男子的长靴了。”姬廉月回答,“长靴又闷又热,配宫裙也不好看,我回京再看看太医有没有办法。” 霍显“嗯”了声,想了想又低声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姬廉月:“……” 谁说男人不用调教,这钢铁直男也会说情话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姬廉月心酸地想。 到了帐子,霍显小心翼翼将姬廉月放下后便去洗漱,又带着一身水气在姬廉月身边躺下。 白日睡得够多了,这会儿被男人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脖后,姬廉月更加睡不着……翻了个身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被子下男人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