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此,眉梢被溅上一滴鲜血,俯瞰着他脸上表情的段鸮却压根无所谓的样子笑了,转眼间就变了张脸一拳就要直接打下去让血直接溅自己一脸。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个从方才就一直出现死角最尽头,仿佛不存在的通道门却一下对着他们的方向‘吱呀’一声打开了。 对此,发丝散落在额头上,血染半张面颊,一条彻底散落开来的辫子搭在肩膀上的段鸮面无表情地停下了手。 那扇铁栅栏阻隔的银白色秘密通道门后,也响起了一声他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赌,也一直等待的清脆掌声。 “段鸮。” 坐在那后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目睹这一切的巴尔图摸了摸自己的铜耳环露出了一个满意而激赏的冷笑。 “我这次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做的很好。” …… 这是一场来自巴尔图对他完全彻底的入伙考验。 段鸮这一次真的没有赌错。 方才那发生在监狱里明晃晃的伺机杀人之事,任凭谁碰上了,估计都得在那场生死搏斗中被吓去半条命去。 但段鸮现在的样子却看上去还好,他好像将自己完全地代入了眼前这个角色中,任凭谁都无法看穿他面具底下真正还藏着怎样凶狠的真实面孔。 此刻,他抵坐在囚室一角,正在擦着自己脸上血迹的模样看上去很冷静,也很镇定自若。 他这是第一次堂堂正正坐在阴冷潮湿地肆拾捌号牢房内。 方才,他在巴尔图出现的那一刻最后停下了,却也赢得了成为这一伙太平府监牢犯人团伙的内部成员的机会。 不出所料,在那扇刚刚位于死角处被骤然间从内部‘吱呀’一声打开的暗门之后。 就和他上次跟某人一起爬到禁闭室上方所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入口一样,是这伙人才清楚进入和走出去路线的监狱内部的特殊通道。 太平府监牢之中,真的存在着一个奇怪的阶级。 如同这群犯人身上的各种不一样纹身一样,环环紧扣,如同猎杀般隐秘地进行着。 由一开始位于底层的小犯人国泰之死,引发了一系列被外界所第一次注意连环的案子,这伙人真正的面目却还隐藏在黑暗中并不为人所知。 当下,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那个深渊内部段鸮一个人跟着巴尔图这伙人缓缓进入。 一路上,在里头这个仅供内部的黑暗通道的他们不必弯着腰行走。 但上方用生铁皮包着的拱顶上还是有冰冷凝结的水珠子不断地滴下来,段鸮闻出了这并非是一般苦水的味道,而是经过蒸馏后的二性子水味。 蒸馏? 难倒这个秘密的通道口内竟然还藏着有用以将苦水进行蒸馏使用的工具,可这伙人好端端地牢里蒸馏水做什么——段鸮心下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想着。 一伙人踩着水打开位于连通着这个秘密囚室的最内一道门,这才进入了这里。 等一进来,段鸮最先看到的就是这里面已经身着囚服,或坐或蹲呈团伙状聚集在此的犯人们。 眼下,那一群对他第一次露出‘真面目’的死囚犯人们正围拢在四面八方。 他们都听命于巴尔图,也就会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在两边势力当中还摆着一口尚未打开的实木铜锁扣长匣子。 面前的这只上着锁的实木长匣子里具体装着什么。 第一次将段鸮彻底请到这儿和自己面对面说话的巴尔图并没有说明白。 但对面被打的很惨的四分六和五分五就鼻青脸肿地恨恨站在巴尔图后头,而作为主使者的巴尔图的神情却是充满了对他的激赏和玩味。 见状,将一只用干布擦干净了的手搁在膝盖上的段鸮对此没作声,也并无畏惧地同对方对视着。 这是一个双方心智谋略不停碰撞博弈的场合。 巴尔图和段鸮都在不怀好意地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也就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筹谋这么快抛出。 直到,在这样互相紧张的防备试探中,松开耳朵上的那一只铜耳环,将胳膊一下横插二人之间俯身露出一个危险且审视眼神的巴尔图主动扔了个东西过来。 “——!” 那朝着他这边扔过来的东西依稀是个圆的物件。 划破半空,就从巴尔图的手心落入段鸮的手里。 段鸮伸手一接,正抓住手里。 他第一感觉是触感冰凉,还有点说不出的熟悉。 而等他摊开手低头一看,就见巴尔图莫名其妙就这么扔给他的居然是一个用某种生矿石雕刻而成,样子呈现出的圆形方孔状的仿制模具。 这个出现在他手中的奇特的仿制模具,该怎么说呢。 第一眼,段鸮就辨认出了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进入禁闭室时在通道口墙上曾经见过一次的那个圆形烙痕。 事后,段鸮一个人也曾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却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这个留下烙痕证据的模具本身。 可也正是这再一次近距离地触摸和感受其轮廓,让将它忍不住捏在手指尖上辨认的段鸮依稀看出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如果说,那一次他和富察尔济在墙壁上所见,只是一个模糊的圆形烙痕。 那么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更完整的形态。 这竟是一块花纹清晰,逼真到和实物无太大区别的铜钱模具。 而且正是之前几次三番,出现在蜘蛛组织出没和五猪人案件当事人口述中的一块用以仿制康熙通宝的模具。 “巴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眯着眼睛将这枚明显用于仿制钱币的模具举了点起来,话语间刺探着巴尔图意图的段鸮这样问了句。 “认得出这是什么?” 身后站着一群打手,两边完全剃干净的鬓角均显示出此人面相凶狠毒辣的巴尔图也意味深长地一步步引诱着着段鸮向自己投诚。 “你是聪明人,应该能看出这是什么,但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现在给你看这个。” “在这之前,你肯定也从听狱卒和其他犯人说过我有很多钱,仿佛源源不断永远也用不掉,那你就没想过,我人在监狱,可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吗?” “……” “钱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从朝堂到民间,官员商人读书,识字的耕地下田的,米面,布匹,房产都需要流动在各个环节的钱,可钱这种东西好用却也是用的完的,可我有一种办法,能够让钱不断地生出来,你相信吗?有了这个法子,不管钱花掉多少,总会再有。” “而你手上的这个,这就是我们的……‘生财之道’。” 这一句我们的‘生财之道’,不得不说听着有些怪异。 但不得不说,就在这一刹那,段鸮已是彻底明白过来巴尔图这一伙人自始至终都在这太平府一号监牢搞什么鬼了。 槽口反常出现在牢里的的铜勺和铝勺——即这伙人手握的铸钱原材料。 蒸馏水——在铸钱过程中所必须的干净水质。 圆形烙痕——当铜钱模板和实物被他们运出通道口这个秘密囚室时所留下的证据。 还有国泰的死因,一切的一切居然再一次追溯到了这小小的一枚钱币和蜘蛛组织的身上,而隐藏在这囚牢内部的秘密营生竟会是—— 私铸钱。 这三个出人意料的字,不得不说令人一下后背就凉了一下。 可巴尔图现在如此堂而皇之地告诉自己手中有这门生财之道,必定还有一番阴谋。 所以段鸮听完也未言语,但却在思索之后把玩着这块铜钱模板,又保持着一个仿佛被勾起兴趣的姿态往下道, “钱币?这倒是个相当了不得的营生。” “我在外头时也曾经听不少说这康熙通宝和世宗通宝可是如今世上流通最少的钱了。” “越少越值钱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这冒着极大风险的私铸却也要很多的铜钱融化后本身来供应,更不用说,朝廷历年对钱的实际含铜量,还有钱币本身的重量,那都是连朝廷上头的官都未必知道的秘密,巴爷这难不成还能有连官府都辨认不出真伪的钱来?” 段鸮口中这话听着倒也像个识货的。 他本是个一看就读过书的人,虽如今人还陷于牢狱中,脑子却还是转的快到令人信服。 但偏偏已和他将双方信息交托到这一步巴尔图话语间却并不吝啬于向其他,闻言直接对段鸮口中之说直接不屑一笑,又率先打破沉默再次给了段鸮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 段鸮对此不解地看向巴尔图。 像是在故意卖着关子的巴尔图却只先示意他自己看。 可当段鸮低下头,却见眼前这纸上是一行以寻常人来说根本看不懂的数字。 【肆陆+伍伍-叁柒】 “看得出这是做什么了吗,这只是最简单的,之前死了的国泰就是专门在牢里找来给我们计算这个的,不过我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胜任这个活儿。” 眼前似乎有心想考考他的巴尔图露出了一个审视而冰冷的笑。 “这是——” 不知为何,手还放在那张写满了简化运算方法的宣纸上的段鸮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一种熟悉而古怪的感觉涌上,竟让他一时间没有立刻能开口说上任何话。 四分六。 五分五。 此前一直没有破解开的关于国泰之死当晚的最后一个秘密冷不丁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的思绪快速运转着,整个人却因这一数字的真正写法和表达将此前案子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这是……分数之间的密率和约率运算?” 段鸮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眼睛开了口。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秘诀’。” 带着一丝讥笑的巴尔图直视着他缓缓开口道。 “我们掌握并且已经准确地算出了,朝廷自世宗十三年以来所发行的铜钱的密率和约率,所以我们所制造的铜钱,就不是假钱,而是真正的……康熙通宝铜钱。” 第二十九回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