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据说手段极黑极狠的狱霸巴尔图。 这三个构成了太平府监牢生态,本身被笼罩着神秘色彩的人,到底谁最有可能是杀死国泰真凶。 还有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和二人手头所调查的‘蜘蛛’幕后主使扯上关系。 这来自正面的第一次试探。 让他们和三人中的烈尔泰有了第一次交锋,但关于国泰之死的线索和真相到底在哪儿,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此刻,当段鸮仔细回忆起方才自己和那烈尔泰的那场鞭子打斗中。 他始终从左边却攻击对方,以此换到的从对方左半边身子中看到的一幕,因此,才刚入狱的段鸮也基本确定了一点,烈尔泰的左背上没有任何关于‘蜘蛛’纹身的痕迹。 那么再看某人刚刚说的那番话,便也可证明一点,那就是烈尔泰右边身上同样也没有‘蜘蛛’。 结合刚刚段鸮和那小狱卒之间的对话。 也可知道,三头目中的另一个巴尔图在这里的权势同样很大,不仅能玩弄妓子,甚至长久以来都有着一笔来路不明的金钱做支撑。 ——这笔小狱卒口中的源源不断的金钱由何而来——暂且是一个问题。 那么,现在人被关押在监牢之中的他们俩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说在期间更直观地接触这三头目背后的势力了。 好在进入之前,他们俩已对太平府监牢的地理,地形各个监牢分布有了基本的概念。 二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非常人。 在从马车经过外部堡垒到通过检查口,进入这主牢房时也已在脑子里对接下来一切有了初步的判断和构想。 “我们目前,还是先‘保持距离’好。” “最好是‘敌对’的陌生人关系,才可能以不同的立场安全地留在这所监牢里,直到一切结束。” 枕着自己一边胳膊的富察尔济闭着眼睛这么拖长调子慢悠悠地说道。 “两个不确定的‘危险’人物,还一来就走的很近,肯定会引起所有原生势力的围攻,反倒是主动做敌人要方便很多,而你更适合那个推波助澜的角色,我则更适合去搅乱这一切,一旦明早,如果槽口上出现了巴尔图或是其他人,我们最好还是要演一出戏。” “……” 这话,段鸮没立刻回答他。 但是他知道富察尔济说的是有道理的。 只是今天天色已晚。 所以最后两个人也没多说太多,躺在自己这一边的,眯着眼睛回忆了下的段鸮对着那一头依旧看不清楚的对面牢门就缓缓道, “之前江宁府给的卷宗说过,太平府监牢的狱卒们会在十五这一天会有统一的沐休,也就是一月中的固定清监日,这一天,铁门才会允许有马车对外界外出。” “但就在十六日一早,国泰被发现在第拾壹号囚牢中死了。” “因为死的时已过清监日,所以他的棺木,按照规矩还是会在本月十五那一日运出,尸体在监牢内,那么我们就还有可能追查到他的死状。” “另外,狱卒说了,巴尔图住在最顶上的那个肆拾捌号囚牢,这是他买通烈尔泰换的的一间最好的囚室,烈尔泰往常住在第六十一牢头房,文绥则只在清监日这一天来,来的时候都是住第玖号牢房。” “我们需要在这剩下的十二天内寻找一个机会,能同时进入这三间囚室。” 打定主意的段鸮最后说道。 说话间,躺在黑咕隆咚光线下的富察尔济那只回了个嗯,然后两个人也就这么各自在自己的囚牢之中倒头睡了。 这一夜,到底因折腾的晚了,差不多快两个时辰后天就亮了。 天蒙蒙亮,外头乌鸦再次停在了旧堡顶上,扯着嗓子阴冷地叫唤了两声。 是日。 卯时 一早,整个太平府监牢的犯人们就被外头的铁链晃动和敲锣声给弄醒了。 就如昨晚所得知到的那样,准时准点,狱卒拿着钥匙挨个来开门,去那个总槽口集体吃饭。 段鸮这个东边的单独囚室,正对着大门外头,他就也被一道开了门,又由人押着去了那饲养猪猡恶徒们的地方。 一路上,段鸮都没看见某人。 也不知道这一大清早的他是故意没起,还是没被狱卒们带来这一波进到这槽口来吃早饭。 但说来也巧,这一次的路上,段鸮竟刚好看到了另一个在这太平府监牢中赫赫有名的任务——巴尔图。 昨天他已见过三头目中的烈尔泰了。 那是个疤脸凶悍,身材壮硕的牢头硬汉,用鞭子抽打起人来极致残忍,而这巴尔图的身材长相看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他那衣服底下可以明显看到有成块的肌肉。 满人本就是游牧民族出身。 前朝多有武官面相天生的长得凶悍骁勇的,像某人那样身材好,脸也很不错,却还整天一副没干劲的倒是比较不多见。 而肉眼可见,这狱霸巴尔图的半边鬓角因入狱被剃了一些。 一只青色的狼形纹身就在他那对硕大无比的肉耳朵底下,他那耳朵上还有个老大的耳环。 当他拧动着一条胳膊朝前走起来时,肩膀胸膛上的肌肉都在轻轻晃动,一股浓烈的悍匪之气扑面而来。 “……” “……” 二人在囚牢走廊上狭路相逢,段鸮个子没比他差多少。 只是身形较之他却是单薄了许多,表情明显露出一丝轻蔑的巴尔图领着一众身后的犯人们经过段鸮时眼神都是极恐怖的。 “新来的?” “怪不得都说烈尔泰昨天吃亏吃的冤,我看他是掉以轻心了,看上去……也不过如此么,烈尔泰莫不是什么时候也成了好欺负的那娘们儿?” 巴尔图这一脸嘲笑般说着回头看看的话,引得一堆犯人们吃吃怪笑了起来。 段鸮闻言倒也没说什么,顶着这帮人的奚落让开半步就任凭他们先走了。 明明段鸮是新来的,但当他之后随着其他犯人才一进来,那里头原本在吃饭食的犯人们都一个个拿眼神瞄了眼他。 那眼神不用说,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一只手端着自己那只宽沿破碗的段鸮见状面无表情,等抬脚挪动着脚上的镣铐,又找了个正好空出半张的矮桌坐下才吃起了面前的棒子面粥来。 他吃的不紧不慢。 一边低头吃,还在注意着四周围的动静。 他的余光有注意到到巴尔图那一伙正坐在了东北角的一桌。 以巴尔图为首的大约有快三十七八人,周围围成一圈无人敢随意靠近一步。 ——看来都是那‘肆拾捌’号囚牢中的跟班。 在南边和西边,另有几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犯人,他们看上去明显有自保能力,却也很害怕巴尔图,剩下的就是些盘踞在最北的,看样子平常挨欺负的老人和瘦矮个之流了。 “那个人……新来的……离远点离远点,小心得罪了巴尔图……也变成了那……红色死人……变成不得好死的地狱鬼?” 这些议论声,段鸮都听到了耳朵里。 前面的他尚且还能听懂,但后面的,段鸮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眯了眯。 红色死人?不得好死的地狱鬼?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可惜,那帮子聚在一块,其中还有个黄牙猥琐的老头的犯人们就也不说了。 对此,段鸮倒也没着急,默默地就记住了他们的脸。 因刚刚从前面囚室里出来时,和昨天一样。 所有犯人传过了十六个总刑房的最当中,每个囚牢门上有固定的编号,包含所有数字,到尽头处才是这个供应饭食槽口。 这地方,就如它的名字一样。 很小,很乱。 凌乱的矮桌子,长板凳一列列只可供三十四人坐下,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波牢饭再换下一波进来。 每个人手里吃的东西这么看也很糟。 杂菜棒子面粥,拿手指伸进去往里一搅和都是水,溅在衣点子上都不见有油水痕迹留下,宽沿碗上一个人丢半块咬不动的干烙饼,全都是下了肚,半天都不会消化的东西。 若说有什么奇特的,大概是这么个穷的叮当响的监狱里。 竟然每个人配了把铜勺子。 这把样式很常规的铜勺,段鸮方才也拿在手里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多看了眼。 民间用这样的铜勺的百姓家不多,因铜可算是值钱的金属,本朝能被开采的铜山都是少数,就算制成勺子,也不会放在监牢里用,但太平府监牢里,好像是个很常见的东西。 因并无人对此有所异议。 周围并无人犯人们多是青壮年,掺杂着些形容枯朽的老人才用这一把把铜勺。 伴着丝压抑沉闷的,每个人丁都和吃惯了食的猪猡似的没一丝埋怨,只低头在快速地大口吞咽,所以难免会为了半口吃的争抢,里头也是大清早就弥漫着股乱糟糟的氛围。 “都是帮废物!猪猡!快点吃!吃完了,就赶紧拿钉耙镰刀去干活,月初要撒种,外面还有大片大片的农地未耕种,别给我磨磨蹭蹭的!” 这守在铁栅栏门口拍桌骂人的是另一位拿着佩刀的巡逻的高大狱卒,而并非昨天的烈尔泰,说完也就继续去外头了。 对此,巴尔图那帮没什么反应,还是懒洋洋在吃。 可其他犯人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而就在这时,本应该在卯时准时和其他犯人出现,却偏偏落在最后的一个异类也这么冒出来了。 这个人。 段鸮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因为某人一步步慢吞吞地走过来时,虽脚步声不大,所造成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他这么晃晃悠悠地像个低头宿醉的废人一样扶着脖子出现时,其他犯人都不作声了。 “——,——。” 脚上铁链子撞击的声音很刺耳。 肉眼可见,名字叫傅尔济的那位垮了半边肩膀就拿起了一只碗打了自己的梆子面粥,又一声不吭地就拖着脚上的铁链继续往前走。 他一黑一灰的眼睛挺冷的,头略有些桀骜地歪着,也一声不吭的。 和段鸮一样,每个犯人都认识他。 但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可有些太拉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