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付很顺利地办到了签证,定了机票,中国那边想必是一片莺歌燕舞,而美国这边却是一阵手忙脚乱。首先是住处问题,“那就给她找个地方住”说起来很容易,但真要找却不是那么简单的。黄海还在跟人合住,是两室一厅中的一个卧室,因为离校园比较近,房租很贵,中途退掉不太可能,如果再为小付租个房,哪怕是这样的合住单间,开销都太大了点,黄海的那点奖学金承受不了。 石燕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就建议说:“就让她跟你住一间吧——” 黄海有点犹豫:“那怕不大方便吧——” “你说过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里没有你,只有那个高明,她对你没兴趣,难道你对自己这点把握都没有?” “我没什么,我是怕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相信你是个黄下惠,再说她是你的妻子,你们要——做什么——也是天经地义的——” 他打趣她说:“你这是不是在为自己——造声势?” 两个人你打趣我我打趣你了一阵,都说对方有鬼心思,都声明自己绝对没有兴趣跟配偶同床共枕,两人最后决定先跟高明联系,如果能把小付送到那里去,那是最好。不行的话,就为小付找人合住,还不行的话只好跟黄海合住了。 石燕跟姚小萍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这事,姚小萍坚决反对黄海跟小付住在一起,不要说住一间房,就是住在同一套房子里都不行:“男人不象女人,女人要是不喜欢谁,他就是光着身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都没用,除非他动武。但是男人无论喜欢不喜欢一个女人,他都受不住跟她耳鬓斯磨。他们两个人住一间屋,小付又是从前的系花,黄海也整成了‘憨傻’,那还不等于硬把他们两个往洞房里塞?如果你离得近,在旁边盯着点,还有可能避免出事。既然你隔这么远,他们两人迟早做成那事——” 她知道姚小萍说的有道理,但她觉得靠强制性分隔术获得的忠诚没意思。当然最好也不要故意把一男一女放在一间屋子里考验,倒不是说那样考验出来的忠诚不算什么,而是你无法知道考验的结果,发生在那间封闭的屋子里的事,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那不是把自己搞得胡思乱想? 她决定不过问这事,黄海夫妻之间的事由他们夫妻去决定,革命靠自觉,强迫来的爱情不叫爱情。 哪知道黄海夫妻的事他们夫妻也决定不了,最后还是她来搞定。 小付来美国时,黄海的几个措施还一个都没实现,只好先挤在黄海那间卧室里。黄海让小付睡床,他自己在地上打地铺。但小付坚决不干,守身如钻石,衣不解带,百般警惕地坐在那里抱怨:“我们有言在先的,你只是把我办出国来,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 黄海声明说:“我没有要求任何附加条件,我只是经济条件有限,暂时还没能力为你单独租个房间——” 小付坚持说:“那不可能!你是用美元的,你还经济条件有限?” 黄海见讲不清楚了,只好跟客厅住的哥们打商量,看能不能在客厅打地铺,以后出一半的房钱。住客厅的哥们本来就是省钱的主,现在听说能进一步省钱,自然没意见,黄海就在客厅打了个地铺。 但小付还不放心,隔着卧室门大声说:“我不能住这里,这里全都是男人,我住这里不安全,我要住我自己的房间——” 同住的几个人已经看出了一点门道,都不客气地说:“你放心好了,就算你把大门打开,把衣服脱了,我们都不会动你一下——” 小付气得哭起来,骂他们“流氓”,说他们那屋是“流氓窝”,说黄海是“骗子”,把她骗到流氓窝来了,要他们全体赔礼道歉,要黄海兑现自己的诺言,现在就送她去她“自己的房间”。 一屋的人都烦了,嫌她搅得他们睡不成觉。黄海两边说好话,叫大家不要跟小付一般见识,又许诺小付明天就带她去她“自己的房间”,然后吓唬她,说再闹就要叫警察了,就要被赶到大街上去了,等等,等等,小付才勉强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黄海就带着小付和她的全副家当坐车来到了石燕这边,请石燕暂时收留小付,不然他真是没有活路了。石燕因为有孩子,不容易找合住的人,又为了方便黄海来访,加上她自己有车,就在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现在小付来了,她本来想让小付住客厅,但小付坚决不同意,看样子连她那个卧室都有点瞧不起,一定要住“自己的房间”。石黄两人联合起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唬哄吓诈,软硬兼施,总算让小付勉强住进了石燕的卧室。 幸好小付除了生活水准要求高一点,吃的穿的住的比较挑剔之外,还没什么别的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吸毒,也不干涉石黄两人的私生活,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黄海很早就在打听小付那位白马王子高明的下落,并且早就找到了。高明在n大做博士后,结过婚,又离了,前妻是个从香港移民来美的华人,在一个工厂做工,长得又黑又瘦又矮,估计高明是看上了她的公民身份,一咬牙结了婚。但人算不如天算,高明结婚不久,就爆发了那个事件,美国政府决定给所有90年4月之前来美的中国人都发绿卡,高明真个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身份问题一下就被解决了,自然是不再需要那个矮小如“童养媳”、瘦削如“包身工”的媳妇了,于是打算离婚。 不知道是不是让那媳妇嗅到了什么,那媳妇率先发难,找了个又黑又瘦又矮的情人,给高明戴了一顶绿帽子。两人自然是离了婚,但高明在当地华人圈子里搞得里外不是人,意志十分消沉。当黄海联系到高明,并把小付这些年如何痴爱他的故事说给他听了之后,高明相当感动,但他不相信黄海真会把小付办出国来白送他,他自己也不想回中国去把自己白送给小付,所以当时就没了下文。 现在小付到了美国,黄海急不可耐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高明,高明犹豫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坐在哪个磨子上想转了,终于开着车从n大来看小付了。小付看见高明,情意毕现;高明看见小付,喜出望外。两人一拍即合,自我送入洞房。 但石燕却大失所望,觉得高明完全配不上小付,至少从外貌上讲是这样,因为高明看上去老多了,很俗气的样子,而小付可能是因为保持着多年前的心境,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仍然是那么清纯,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屎上。 两对苦命鸳鸯一起过了两天,高明开车回n大,把小付也带去了。石黄两个喜得手舞足蹈,百分之三十三是为高明高兴,百分之三十三是为小付高兴,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四是为他们自己高兴,感觉这次命运之神是对着他们裂开大嘴笑了,且一笑就合不拢嘴,让他们好事连连。两个人赌咒发誓说,如果卓越来了,也这么顺顺当当地另立门户,那他们就把那两块鸳鸯石供起来,每天朝拜。 卓越办护照费了点力,但最后终于办成了。石燕吸取了黄海的教训,在卓越去签证之前,就打电话把自己的现状全都告诉了他,请他酌情考虑到底要不要到美国来。 卓越看来是铁了心要到美国来的了,听了她跟黄海的事,也没改变主意,只淡然说:“你跟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也早就默认了,所以才特别为你办我出国感动。你放心,我到美国来,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也不会——干扰你们的生活的。我只想离开中国,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妈。她这些年能撑过来,完全是因为你答应办我出国,所以我一定要到美国来,等我混出个人样了,也把她老人家接到美国来过几天舒心日子——” “既然是这样,那我开始为你找住处吧。” 卓越坚决不同意让她为他找住处,说他知道她那块房租贵,他不能让她额外花这么多钱:“我不会到美国来白吃饭,靠你养活的。我先在你家客厅或者厨房厕所什么的住几天,马上就去找工作,一找到就搬出去。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我在那方面——什么时候——强迫过你?” 她解释说:“我不是说你会——强迫我,只是觉得——不大方便——” 他马上心领神会:“如果你是怕黄海来了不方便,那你尽可以放心,我既然从思想上已经接受了,就不会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事来——他没有阻拦你——办我出国——我已经是——非常非常感谢他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在你那里住下,如果我——表现有什么——不得体的话——你再把我轰出去——轰回国——也不迟——” 她跟黄海说起这些,黄海倒挺坦然:“我也觉得没什么,先前想为他找房,是怕他——看到我们在一起难受。既然他已经看开了,我就更没什么了。万一不行的话,还可以把他塞到我那里去——” 于是卓越就住进了石燕的客厅。 靖儿一直是把黄海叫“daddy”的,现在卓越来了,石燕正愁不知道该让靖儿叫他什么,但靖儿这个鬼机灵自己找了个称呼,叫卓越“papa”。靖儿似乎还记得卓越,知道这人就是以前他称为“爸爸”的人,所以没觉得陌生,只把“爸爸”换成了一个比较英语化的发音,就解决了一个在石燕看来无法解决的难题。 卓越信守诺言,一来就要去找工作,但石黄二人早就商量过了,建议他不要去打工,静下心来复习托福gre,争取尽快去读学位,那样才是长远之计。如果一来就去打工,也许能赚点钱,但永远不能解决身份问题,就永远不能在美国自立。 卓越没反对,很听话地开始复习。石燕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日子,每天都看见卓越在看书,每天仍然是她做饭洗碗干家务,不同的是晚上她跟儿子睡在卧室里,而他睡在客厅。 第一个星期,黄海没好意思过来。第二个星期,她开车去黄海那边。她也不喜欢那个地方,虽然黄海有“自己的房间”,但其它房间和客厅里都住着男同胞,洗澡上厕所什么的都不方便。靖儿也不小了,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相当尴尬。 后来卓越主动提出帮忙带孩子,让她一个人去会黄海。她开始不放心,后来看他带孩子还带得挺好的,就是不会做饭,只要她把两个人吃的东西准备好,她回来时两父子就活鲜鲜的。她每次出发之前,他都会从她那里接过孩子,然后说:“儿子,来跟papa玩,妈妈去看daddy。跟妈妈拜拜,妈妈开车小心!”,搞得她心里很不是味道,宁愿他对她怒目而视,或者骂她几句。 再后来黄海也买了车,就改成黄海开车过来看她。但黄海不肯住在她那里,说怕卓老师心里难受:“他现在住在你那里,靠你养活,心里肯定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的,我这样‘欺’上门去,他嘴里不说,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于是他们掩耳盗铃地到外面去幽会,地点选在高速公路边上一个小otel里,价格比较便宜。有时她也带上孩子去看daddy,节假日的时候黄海也会到她的住处,四个人过个节,但自从卓越来了,黄海就从来没在她家留宿过。 卓越复习了一段时间,很顺利地考了托福和gre,虽然不是那么出类拔萃,但在美 国国内申请入学完全够了。她和黄海都希望他学个好找工作的专业,但他坚持要选政治为专业,说他只喜欢政治,让他搞别的他肯定都搞不好的,于是他进了政治专业读博士。 刚开始他没拿到奖学金,只免了学费,所以还是住在她那里,后来他拿到奖学金了,就很自觉地找了个住的地方,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