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小脸一皱,“我不知道英王有没有和苏梦雪同流合污,反正我两次见他,他都和苏梦雪在一起。” 她靠着母亲的胳膊,脸颊在母亲肩头蹭了两下,“要是英王和苏梦雪、苏照德合谋害我,将来有机会,我不会放过他。” “那要是他无辜呢?夭夭还想……嫁他吗?”江若婉问道。 夭夭苦恼地想了想,“不知道,看情况吧。”她现在成了灼灼,要想嫁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王殿下委实困难,再说,将来英王的身边肯定还有侧妃侍妾,情况比陶府还要复杂,要是她走了,留下无知无觉的灼灼面对这些女人,无异于羊入虎口。 “英王那里不用着急,倒是那个什么葛春茂迫在眉睫。”江若婉拍了拍女儿的手,“放心,有娘在,不会让夭夭嫁给这样的人。” …… 还没等江若婉去找陶府老太太,陶士铮就派人来请她了。 江若婉略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很可能是陶士铮想要和她商量女儿的婚事,连忙换了身衣服,去了陶府。 陶士铮穿了件蓝色窄袖圆领锦袍,墨发束在玉冠中,腰身挺拔靠在床头,抱拳道:“陶某有伤在身,不能去苏府拜访,反倒要劳烦苏夫人跑一趟,实在惭愧。” 江若婉穿了件蜜蜡黄绣缠枝牡丹的对襟云锦春衫,下面是一条金丝万福琵琶裙,头上绾着随云髻,簪着莹润细腻的白玉簪,两只白玉耳坠挂在脸颊边,上好的羊脂玉却不及那脸颊的白皙莹腻。 江若婉先是打量了一眼陶士铮,盈盈褔了一礼,笑道:“听说陶大人的腿由端木神医看诊,想来很快就好了,妾身提前恭喜陶大人身体康复。” 那天女儿说是苏夫人请来的端木青,陶士铮就猜到女儿在说谎,果然,看江若婉的意思,她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若是往常,陶士铮谦谦君子,肯定不会戳穿人家的谎言,可今天看着客客气气进退有度的江若婉,陶士铮突然笑了一声,“这还要感谢苏夫人呢。” “谢我?”江若婉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腿好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陶士铮道:“灼灼说是苏夫人帮忙请来的端木神医呢,若非如此,陶某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啊?啊!是……是呀,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陶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向来端方娴雅的江若婉差点结巴了,心中笑骂:这个丫头,撒了谎也不知道跟她说一声,害得她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陶士铮笑道:“苏夫人的大恩还没有报答,陶某却又有一件事,想要劳烦苏夫人。” “陶大人请说。”江若婉猜到他是要说女儿的事,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陶士铮面容一肃,“我们府上的老太太给灼灼相看了一户人家,是她娘家大哥的嫡孙,论起来是灼灼的表哥,名唤葛春茂。” “苏夫人也看到了,我不能下床,自然也无法亲自去打听清楚葛春茂的情况。若是派下人去打听,又怕他们不够尽心。”陶士铮说道:“我想着苏夫人既然认了灼灼为义女,想必也是心疼这孩子的,所以想要拜托苏夫人,帮忙探听一下葛春茂的情形,看他是否是灼灼的良配。” 江若婉松了口气,就算陶士铮不请她帮忙,她也想插手此事,现在有了陶士铮的话,她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虽然按照女儿的意思,无论葛春茂情况如何,最后这门亲事都不能成。但为了更有说服力,江若婉还是决定去把葛春茂的情况弄清楚,这样劝说陶士铮也有话说。 她站起身,“陶大人放心,灼灼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我一定会上心的。” 第23章 即便女儿肯定不会嫁给葛春茂,江若婉还是认真地打听了葛家的情况。 葛春茂的祖父与陶老太太是兄妹,已经过世。葛春茂的父亲开了个南北杂货铺子,生意不甚红火。 陶府二老爷陶士荣是工部主事,六品的小官在京都实在不算什么,工部里采买大宗物品的肥差也落不到他的头上,不过混在工部里偶尔也能捡漏,一些零碎物事的采买上面看不上,陶士荣也能捞到几次。 每到有这种好事,陶士荣就和葛家的杂货铺子合作,两人都能得些好处。 就这样,葛家的日子也过得下去,算是小有资财,但绝对不像老太太说的“家底丰厚”。 至于葛春茂本人,身材偏矮,小眼睛塌鼻梁,离“一表人才”相差甚远。 葛春茂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将家里的大小丫鬟祸害了个遍。 听着江若婉声音轻柔将葛家的情形细细说来,陶士铮剑眉紧皱。实际上,他除了拜托江若婉,还派自己的长随去打听葛家的情况,就是为了在女儿的婚事上谨慎一些。江若婉说的话与长随一模一样,两相印证,显然葛春茂不是良配。 “多谢苏夫人如此费心。”陶士铮抱拳施礼。 江若婉道:“我既然做了灼灼的义母,自然要多看顾她一些。陶大人也不要怪我多言,虽然说亲上加亲是好事,可这葛家实在不是一门好亲。” 陶士铮道:“苏夫人所言极是,葛家的亲事我会推掉的。” …… 江若婉离开陶士铮的院子,就去了夭夭住的玄都院。 她虽然认了夭夭做义女,可这还是第一次来女儿住的院子。看着屋里的摆设,江若婉心疼地将女儿揽在怀里,叹道:“这样的屋子如何能住人?偏僻些倒也罢了,可这桌椅茶具屏风床榻看起来都不舒服,我的……女儿如何能住得惯?!” 夭夭从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虽然江若婉对她要求比较严格,那也只是礼仪学识上,在吃穿用度方面却从未苛刻过她。看着那硬邦邦的床,江若婉恨不得立刻将女儿带到隔壁苏府去住下。 夭夭笑着捏了捏母亲的手,她能死而复生,即便只是暂时的,也已经很满足了,这些身外之物她早就不在乎了。她拉着母亲去了书房,将房门关上,指了指外院的方向。 江若婉笑道:“放心,陶大人说了,会退掉这门亲事的。” 夭夭写道:“恐怕老太太不会轻易放弃。” 江若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夭夭别怕,有娘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 老太太听陶士铮说对葛家并不满意,气得把陶士铮桌上的茶壶一把扫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她怒目瞪着陶士铮,斥道:“灼灼不过是个傻子,有哪家人愿意聘个傻子当主母的?我也不过是心疼她是我的亲孙女,这才舍了娘家侄孙给她,茂哥儿娶个傻子已经是万般委屈,你倒是挑三拣四起来了!你也不看看,灼灼都已经十五了,可有人家来相看?” 陶士铮眼皮轻轻一撩,瞥了怒气冲冲的老太太一眼,“如果找不到可以放心托付的人家,我宁愿灼灼一辈子不出嫁。”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女儿无知无觉,又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就算被虐待了也无法告状诉苦,再好的人家他也担心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养女儿一辈子,等到他百年之后,就将女儿托付给儿子,姐弟两个感情一直很好,只有让儿子照顾女儿,他才能放心。 葛春茂这样的人,就算女儿痴傻他也不能许配,更何况,女儿眼看着变了,变得心灵性慧聪颖活泼。 老太太见他油盐不进,怒道:“我陶家不养一辈子的闺女!灼灼必须出嫁!” 陶士铮眼皮微垂,淡淡道:“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没有合适的人家,我是不会让灼灼出嫁的。” 婚姻大事,先是父母做主,没有父母的才会由祖父母做主,连祖父母也没有,就由近亲族人做主,这是本朝的规矩。老太太气了个倒仰,有陶士铮卡着,她还真没办法插手灼灼的婚事。 “随便你!到时候灼灼被人笑话议论,我看你怎么办?!”老太太连桌上的茶杯一并摔了,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寿安堂。 陶芝芝正好过来,见老太太一脸怒容,上前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圆圆的眼睛转了一圈,问道:“祖母怎么了?可是大伯父不同意姐姐和葛家表哥的亲事?” 前些天葛春茂过来,她就听母亲说了老太太的打算,心中高兴得不得了,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嫁到那火坑里?能请来神医又怎么样,神医能管得了她嫁人吗?再说了,谁知道她是怎么把神医请来的,没准就是仗着那张狐媚的小脸勾搭端木先生来着! “他倒是硬气,竟然敢顶撞起我来了!”老太太余怒未消,端起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底朝天。 陶芝芝惊讶地说道:“有人肯娶大姐姐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大伯父竟然还要挑三拣四不成?” “谁不说是呢!”老太太把茶杯重重地墩到桌子上,“气死我了,说什么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我这个祖母不能越过他这个父亲去!” 陶芝芝低着头想了半天,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既然是父母之命,那要是大伯父续弦的话……” 老太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高兴地一拍大腿,“对呀,他丧妻这么多年,也该续弦了!” 之前她懒得管陶士铮的事,连他的院子都没有去过,更不在乎他是否续弦,现在灼灼认了阁老夫人做义母,这件事可得好好考虑一番了。 光是灼灼嫁给自家人还不算,要是灼灼的继母也是自家人,那可就太好了!想想看,到时候一个继母一个义母,两人肯定有不少的借口见面的,光是灼灼的婚嫁生育,将来孩子的满月等等,就有无数见面的机会。混得熟了,还愁借不到阁老家的光? 老太太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乍然提起,却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得是自家人,得听话,年龄上也得差不太多,毕竟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肯定不愿意嫁给一个断了双腿的男人,虽然说有神医给他医治,谁知道能不能完好如初? …… 老太太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地想要给陶士铮找个续弦,还得快些,她还指望着这个续弦能做主灼灼的事,到时候完全可以避开陶士铮将灼灼和葛春茂的亲事定下,要知道,现在可有不少人对灼灼虎视眈眈呢。 夭夭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父亲坚决地拒绝了这么亲事,她心中顿时安稳了,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香铺开张的事情。 经过精心筹备,她的弥香阁定在五月初一开张。 弥香阁开在京都最繁华的西华街上,之前的铺子经营得也不错,好好的铺子突然整修改业,早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在开张前的三天,夭夭将店中的几样拿手好香放在外面供人品鉴,又命人在弥香阁外贴了告示。 从开业到浴兰节共五天,弥香阁所有香膏、香粉、香饼、香丸、线香全都九折,更有五色香珠,味道多样,用来编制浴兰节用的长命缕比一般的珠子更加有趣。除此之外,店中有珍品绿云香和畅饮丸,不单独出售,一次性买满百两银子送绿玉香一罐,一次性买满五百两银子送畅饮丸一枚。 绿云香能使人头发乌黑鬓若绿云,畅饮丸能使人饮酒不醉,这两样都是夭夭根据残缺古方研制出来的,先前绿云香已经给母亲用过,而畅饮丸却是英王替她试验过的。至于通灵香,极为难制,她没打算大批量售卖,再说,通灵香的方子刚给了皇上,她还不知道皇上用来做什么,所以没打算让别人知道。 告示一出,顿时引起了人们更加的关注,哪家香铺也没这么大的口气,谁买香会一次性买一百两,更何况五百两?那畅饮丸竟然如此珍奇吗?不过,弥香阁外放着的几味香,确实极为好闻。 到了五月初一,夭夭和江若婉坐着马车来到弥香阁。 她们本以为自己来得很早,没想到弥香阁外面已经聚满了人,母女两个下了马车,站在店铺外硬是进不去了。 夭夭苦笑着看看母亲,她也没想到开业当天会有这么多的人。江若婉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店铺如此火爆,可见女儿确实有此天赋,她后悔没有早点让女儿做她想做的事情。可想到将来女儿要费很多心思在上面,她又有些舍不得。 夭夭正在发愁该如何进去,里面的人突然推搡起来,夭夭前面的人猛地倒退,重重地撞在夭夭身上。 夭夭站立不稳,踉跄着退了几步,跌坐在大街当中。 江若婉反应不及,一回头却发现一辆快马飞速驶来,那骏马有力的长腿眼看着就要踏到女儿的身上。 “夭夭——”江若婉目眦欲裂,凄厉地喊了一声,刚想扑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女儿,一道玄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将地上的夭夭一把抱起,高大的身子一个扭转,已经到了街的对面。 第24章 夭夭吓得魂飞魄散,眼看着那马蹄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根本就躲不开,她只来得及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却猛然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那坚实的双臂揽着她飞了起来。 夭夭睁开眼睛,看见一片玄色锦袍的前襟,她的脸正压在金线绣着的云纹上面。眼角的余光看见嫩绿的树梢掠过,此时她正在半空中,夭夭却奇异得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她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胳膊环在他的脖颈上,眼眸一抬,就是他坚毅好看的下巴。 他带着她轻飘飘地落在街的对面,低下头看她。 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受了惊吓,樱花般的唇瓣紧紧抿着,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睁得圆溜溜的,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欲掉不掉。 夭夭还没有缓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那双漆黑的凤眸,她认出他来了,这是萧沉夜,可他的眼神为什么别有深意呢?下意识的,夭夭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江若婉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地穿过大街,来到夭夭身边,连救她的人都没有看清,泪水就直接掉下来了,“你这孩子,是想把娘吓死不成?” 夭夭心头一跳,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刚才她跌倒在地,听见母亲喊了一声“夭夭”,别人不知道,萧沉夜却肯定知道她的名字!现在母亲又自称“娘”而不是“义母”,皇上要起疑心了! 夭夭慌乱地挣扎了一下,想让萧沉夜将自己放下,她的手臂松开他的脖颈,双手推在他的胸膛。 明明隔着衣衫,萧沉夜却觉得那白嫩嫩的小手像是压在自己的肌肤上,他眸光一沉,双臂收紧,将她压在了自己的怀里。 夭夭愣了一下,她抬眸看了一眼,他低着头,那黑漆漆的凤眸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就不敢乱动了,只悄悄伸出手去,拉住母亲的胳膊,轻轻捏了捏。 江若婉这才注意到女儿还被人抱在怀里,她深深褔了一礼,“多谢……陛、陛下!” 江若婉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会是皇上! “苏夫人免礼。”萧沉夜淡淡道:“刚才苏夫人为什么喊‘夭夭’呢?” 夭夭身子一僵,他果然怀疑上了! 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紧张地绷紧了,萧沉夜扫了江若婉一眼,见她果然也有些慌张。萧沉夜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厉光,一直以来他心中那模模糊糊的想法突然就清晰了。 为什么她会认得他,初次见面就知道他不会动手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