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岳被簇拥着推到前面。 他在当地树立起来的威望,已经很多年了,这让大家还是很信任他的。 但他看了眼桌上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仲岳抿着唇角沉吟片刻,他只问道:“这和死者本人,长得能有几分相像?” 同样的话,其实前几天许多人也都在心里嘀咕过,用头骨试着把脸弄出来,那和人能长得一样吗? 那时轻飘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会儿从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很郑重。 对一起拖了这么久都没破的案子来说,任何新发现,新线索,新突破都是至关重要的。 更别说眼前这个脑袋,这张活生生的脸,看着就让人很难不信。 看着就很靠谱的样子。 反正给他们一团陶泥,即使随便糊弄一张脸,估计都只能捏出一个四不像的泥巴怪。 ——比浮尸看起来都适合当鬼的那种。 狄昭昭沉默了一下。 这让一屋子人心也都跟着悬了起来。 别看狄昭昭做之前信心满满,提出想法的时候超级骄傲,但做完之后,他还是难免有点心虚的。 毕竟是他第一次做。 还没等狄昭昭思考出复原的这张脸,可能与死者本人有几分相似。 小屋外传来蹬蹬瞪的脚步声。 荀知府脚步最快,一马当先,急匆匆地就挤进了屋里。 紧接着是狄松实,再后是目前少数几个能提供线索的人之一的老仵作,还有府衙的师爷,主簿等人。 这小单间本来就不大,拢共也没几把椅子,最后王铁都只能站在一边,还有更多看热闹的衙役,都被像是撵鸭子一样撵了出去。 被撵走之后,还有点依依不舍,一步二回头。 都看到人左脚踩右脚上天了,结果要听人讲这是什么武功,有何玄妙,甚至怎么做到的时候,被撵走了! 这心里简直跟有东西挠似的,哪里舍得? 屋子里,一干人也仔仔细细把桌上那张复原的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遍。 狄昭昭还有点不乐意:“我还没做完呢。” 怎么大家就一下子都来了? “这不就差双耳朵吗?不碍事。”荀知府绕着这个复原的脸边看边说。 狄昭昭鼓鼓脸:“不只是耳朵,后面还有调整和细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有点生硬了。” 刚刚仲捕头问他长得有几分相似,他都觉得不好说。 对于这种情况,小昭昭当然还想精益求精一些。 注意到狄昭昭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弯腰看复原模具的荀知府直起腰来:“还可以再调整和细化?” 狄昭昭点头:“嗯。” 荀知府把位置让开:“那你继续,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不打扰你。”他的语气有点硬邦邦的温和 。 就像怕狄昭昭一个不高兴,然后不干了一样。 但似乎又很少说些哄孩子的软话,总之听起来有点生硬。 狄昭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坐到他的小桌前,问道:“你们要在这里看吗?可能要一段时间的。” 狄昭昭抬头看荀知府,然后还是转头看向祖父。 如果是祖父看的话apapaphellipapapaphellip感觉还不错的样子!狄昭昭眼睛亮闪闪,有种要在祖父面前露一手的兴奋和期盼。 大抵小孩子都逃不过这种诱惑。 狄松实失笑,揉揉昭哥儿的脑袋,然后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apapapldo你觉得,做完调整和细化,这张脸与死者本人能有几分相似???来apapap看最新章节apapap完整章节』” 狄昭昭刚刚已经想过了,他摇摇头:“这我也不能保证。” 真的好难好难,他都总觉得还有好多东西没有考虑全面。 而且吧,小孩心虚的对对手心,他也才学了一半而已。 小孩掰着指头数自己觉得可能有疏漏的点,还把素纸拿过来指给大家看。 听着听着,小屋里,一时间安静得有点过分。 不论理不理解用骨头捏脸这个事,但所有人还是非常明白这件事的难度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 但听狄昭昭叭叭叭说,说他自己还没有考虑到12345点,也许678910点还会对嘴型,鼻翼薄厚、肌肉走向等等一系列细节有影响。 明明狄昭昭在说“这个好难!”“我这里、那里可能还没考虑周全。” 但是大家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有点茫然,总觉得狄昭昭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难度,反而是他们被呼啸而来的知识扑了一脸。 一个连牛都不会杀的人,是不可能研究庖丁解牛技术的。 反言之,已经开始琢磨庖丁解牛了,这人杀的牛真的会很差吗? 连狄松实都沉默了。 虽然有预期,但这也比预期超太多了。 难道回乡一路,看到各地水土、地貌、人面,昭哥儿脑子里都在想这些? 就跟一郎脑子里琢磨奇奇怪怪的光、电、力一样? 狄昭昭对这一切还无察觉,说完,小脸发苦:“所以说嘛,我现在也不能保证到底多像。” “没关系,没有哪条调查的路线,是能保证自己能抓到凶手的。”狄松实宽厚的手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鼓励道:“昭哥儿你继续做。” 狄昭昭小脸期待:“那祖父要看吗?” “祖父就在旁边看。”狄松实自然是看到了小孩有点亮闪闪的眼睛,笑着应道。 狄昭昭顿时动力满满地开始继续捣鼓起来。 做耳朵,细化面部特征细节,还弄了点颜料来,简单上了一点基础颜色,比如黑头发、黑眼珠、黑眉毛。 投入进来,狄昭昭很快就忘我的专心起来。 即使真的很慢,但也没有人敢催促,就怕影响 了他的状态和思路。 只是站在旁边,越看越觉得每一步都是有章可循的12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经过思考的连贯结果,经得起逻辑思索。 又看了一会儿。 荀知府点了仲岳和几个人,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他先问仲岳:“你觉得如何?” 仲岳抿了抿嘴角,道:“考虑得很细致周全,我觉得狄世子过谦了。”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不像是一个胡乱捏出来的人,与沿江一带,尤其是水土丰饶的下半流域面貌很像,很多细节都给人一种真实感觉。 就好像也许真的某处,活生生存在这样一个人。 同样被叫出来的衙役们,都是这几天一直在小屋这边守着的,有王铁这个年轻仵作,也有被荀知府派来帮忙跑腿的。 听到仲岳的话后,顿时像是有了底气,一个个争先恐后,很是激动地说: “我也觉得仲捕头说的没错。” “荀大人你是没看到,那一层层的,每一处都调整了好多遍。给人的感觉就是,就该是这样没错!” “大人你可千万别听狄世子的,读书人就爱谦虚这一套,真是要不得。明明做得那么好,我看那颗脑袋久了,真觉得死者估摸就长这个模样。” 其中王铁语气最为激动,这种神迹,可全程诞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没看他师父都有些后悔没有自己亲自跟着了吗? 听完了他们的话,荀知府点了点头。 再透过窗户看那个在狄昭昭手里的模具,心里火苗一下就蹿起来了。 狄昭昭不知道他说的话,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等他把耳朵和最后的细化弄完,兴奋拉着祖父说:“祖父你看!” 不管最后像不像,但都是他复原的第一个颅骨啊! 他感觉自己已经超厉害了! 狄松实仔细端详,明显看到这人脸上肌肉平滑、协调了一些,还有了一点层次,确实比刚刚更有了记忆点。 他从善如流的夸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昭哥儿有想法,还能付诸实践,已然佼佼。”又打预防针道,“即使这次真做得不像,日后逐渐改进,终有一日能成。” 狄昭昭顿时翘尾巴,笑得露出小白牙。 他挺着小胸膛道:“祖父说得没错,我肯定会越来越厉害的!” 两日后,软泥定形。 即将画像送往各府,让当地官府寻找比对,尤其是失踪人口。 狄昭昭也来了。 他最后处理了一下这个模具,然后让画像师画像。 但是等他看到画像师画的像之后,整个人都要惊呆了。 然后连忙说:“这可不行!” 他复原的样子还不知道有几成相似,本就有一道模糊,结果画像师一画,看着又与他捏出来的脸只有五六分相似。 模糊了两次,还怎么找人? 听了狄昭昭的顾虑,再看画,顿时觉得平日 里觉得不错的画,现在有些不顺眼了。 狄松实说:“用你做这个模具的法子,再倒模一个人脸如何?” 画主要损失的就是这种立体的感觉。 荀知府也想办法道:“咱们府城也有几个木雕大师,我可请他们来雕几个一模一样的,咱们往上游几个可疑地点送。” 狄昭昭想了想:“我觉得都行,要不试试看哪个效果更好?” “也可。”荀知府便吩咐人去办了。 狄昭昭来都来了,顺势坐下,好奇地问:“什么可疑地点?” 狄松实翻看着卷宗答道:“算是划定的一个范围,根据虎腾江的江水速度,还有不同季节的温度,计算出的一个大致距离。” 他还说:“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第一具死后被抛尸的尸体的话,他的面貌和身份,就很值得研究了。” “这么说,我运气好好啊,随便遇到一个做,就做到最值得研究的那个。”狄昭昭美滋滋,又问:“除了可能是第一具之外,他是还有别的不一样吗?” 一般来说,第一起案子,总会有些不同,毕竟是凶手初出茅庐时做的。 又或者就是这个案子,成为后续一切的导火索。 狄昭昭发问,很快就被仲岳接过话头去,“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一十多具尸体都比他年纪大不少。” “他都四十岁左右了,竟然还是最年轻的?”狄昭昭有点诧异。 “没错。” “那确实奇怪了。”狄昭昭皱眉嘀咕,又说,“也许找到这个人,很多问题都能弄明白了。” 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聊着案子,复刻人像的几拨人,陆续完成了。 有衙役带着一堆东西进来说:“这就是倒模的、照着捏的、雕刻的脸。” 泥人、像面具一样的人脸木雕、还有才刚刚脱膜的脸,全都被放到桌上。 狄昭昭好奇的翻看,高兴道:“感觉有些还挺像的,我觉得比画的好。” 荀知府看着两拨人模仿着模具上复原的人脸,捏出、雕刻出、倒模出的人脸,确实感觉有部分人手艺精巧,相似度很高。 忽然心里产生一种想法。 他目光落到狄昭昭身上,问:“狄世子觉得这两种手艺人里面,有可能有人能学会这门技法吗?” 把技术留在南山府衙,日后类似的案子,就不会总是变成无头悬案了。 狄昭昭:? 这他也不知道啊,他自己都还没完全学明白呢,小孩犹豫了一下道:“要不,咱先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死者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