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申国师刘捷待在自家书房已经十天未曾出门了,如今正背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睛盯着桌面。 文阳四城沦陷,夏军成功占据了大申的一半疆域,并且如今依旧以势如破竹的势头向中部进军。面对大申如今的局面,刘捷已经无心去组织朝会,一切公事都移交与其书房处理,因为这位年轻国师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那群“老臣”的嘴脸。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不慌也不行了,那群原本还在朝廷之上与这位年轻国师唱反调的老家伙们这段时间也是频繁出入国师府上商量对策,至于刘捷,当然不会去搭理他们,只是叫妻子关云香负责送客,反正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聊的,无非是想让刘捷想想对策。 刘捷盯着桌面上那一大叠堆成小山的政务与军务,实在是头疼的厉害,面对如今这种局面,任谁都会有些心情低落。 “难道真的要请那位大人了吗?”刘捷用拳头轻轻击打桌面,随后立即抄起笔迅速书信一封,仅仅八个大字,然后便朝书房外招呼了一声,成天守候在屋外的夏侯裕走了进来,刘捷便将书信递交给他。 “将此信送往柳明城,越快越好,十万火急。”刘捷吩咐道。 夏侯裕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国师如此严肃认真过,接过信纸后收入怀中,也没过多询问,立即命人备马送信去了。 刘捷将桌面上的东西赶往两边,在其书桌之上,是一张用玻璃框起来的大申堪舆图,只见其手指在一处地方轻点,然后说道:“夏妙淳与禹承,如果将你们二人除掉,你们夏军,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随后这位年轻国师摇了摇头道:“赌啊,真就是一场豪赌,这个人情可以说是大申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就连那一座国库可能都比不上,此次竟是要用在这种地方,还希望陛下出关之后不要怪罪我。” 刘捷深知,就算如今大申天子顺利出关,依然无济于事,夏军前进的势头是绝对不会减缓,还可能抱着擒贼先擒王的态势,一路攻破来到伏龙城下。 “十境武夫的拳头,你夏妙淳与禹承必死无疑。” 刘捷起身,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第一次走出书房,冬去春来,此时已经是下一个春日了。 只是今年,并没有旭日和光,更没有红花畔墙头。 眼下,除了要处理重大军事这个问题之外,最让刘捷的头疼的,还要是另一个消息。 是有关镇南王府的。 关云香走了过来,立马搀扶着刘捷,两人一起在院子里散步,走到一株桃花树下,枝头含苞待放。 “如果李王爷那边真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毕竟镇南王府可是我刘捷心中最后的底牌与依仗了。”刘捷缓缓说道。 关云香轻叹了一声,问道:“确定那位兵卒没有看错人?” 刘捷竟是笑了笑,“我们这位镇南王府出去的少王爷姿色如何,满城揭晓,如此特别的一个人,怎么会叫人认错?” 关云香摇了摇头,说道:“想不到,堂堂镇南王的儿子,竟然会在敌军阵中充当将领。” “可派人前去问过了?” “林子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竟是冒了头,亲自领了这个事情,现在已经去到镇南王府了。”刘捷说道。 “你让他去,就不怕双方动手吗?”关云香提醒道。 刘捷看了一眼妻子,哼了一声道:“动手?他林子肖敢动手吗?就算你带上千人前去围剿李王府,我可以十分肯定的说,就这些人,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还未谈过就已经崩了,他林子肖不会这么蠢的。” “再说了,你别看李王爷平日里和和气气、大大方方的,其实脾气很不好。” “他林子肖别死在李王府就行了,就算是死了,我也管不着,毕竟他们是只属于陛下管辖,我一个小小的国师可没这等权利。” 原本如果只是镇南王府上其他人出现在夏军之中还好说,但是偏偏登场的是他李涣的亲儿子,这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如果说这只是他李沐春自己的意思还行,但万一是他李涣的意思呢? 刘捷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赌,因为无论如今做些什么,都只会在当下紧张的局势中徒增内部压力。 “先不说这些,关于夏军下一次行军路线我已经摸清楚了,主力军继续前进,会于壁光这个地方与我军交战。” “不得不说,夏军还真是胆子大,依旧是兵分多路,难道就不怕我申军逐个击破吗?” 说到这里,刘捷不由得自嘲一声。 “确实啊,大申如今确实没有这个实力了啊。” “壁光可是由大申北疆进入中段的重要地域,先生可加派兵力增援?”关云香问道。 刘捷却是摆了摆手道:“无需增援,我已经让夏侯裕给邓老送信去了。” 关云香一愣,柳眉微蹙,说道:“会不会有些过早?” “不早了,我等不了,大申也等不了了,眼下唯有斩首,才能博得一线生机。”刘捷回答道。 关云香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壁光一战已成定数,那么另外一边呢?” “另外一边是涵山,我已派重兵支援,涵山之险,如直上青天,任他夏军如何厉害,不死也要脱几层皮,在涵山之下,还有我军后续部队严阵以待,待夏军刚刚拿下涵山疲惫之时,再一举歼灭。” “那,李家那孩子带着的另一支军队,先生又该如何去办?”关云香说道。 面对此事,刘捷只是望了望墙外,如何做,其实都不太好。 “任由他去。”刘捷淡然道。 关云香一愣,十分不解。 “任由他去?先生这是已经自暴自弃了?” 刘捷摇了摇头道:“好些日子前,我去过一次殿上,问过了两位仙师,打听到了陛下的出关之日就在这几年里,而且陛下传达下来的意思,是想要将悬念留在这座伏龙城中。” “以京城为决战之地,会不会有些过于豪赌?”关云香说道。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么我们也就不要去琢磨了,反正我之前说了这么多,陛下不也是没听进去?如今还去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刘捷似乎心态大变,牵起关云香的手,微笑道:“夫人,今日就好好陪我走一走吧。” 李王府这边,已经有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赶来,领头的正是禁军统领林子肖。 只见允伟将府上大门打开,见到此人,笑了笑。 “稀客稀客。” 林子肖抱拳道:“见过允老,还请让我们入府,有要事与镇南王商量。” 允伟便朝院子了喊了一声,便听到李涣同意的声音,于是林子肖正要将带着的数十人同进府上,却被允伟拦住了。 “王爷说了,只让林统领一人进去。” 林子肖看了允伟一眼,然后朝后方摆了摆手,在其身后的兵卒便停留在了府外。 来到院子里,李涣正在经常闲坐的石桌旁饮酒,见到林子肖前来,更是站起身来,邀请其一同饮酒。 林子肖拒绝了,直接表面来意。 “我便长话短说,最近从战场上来报,说是见到令郎正在为夏军效力,可有此事?” 面对此问,李涣只是拍着大腿笑了笑。 “还有这事?恕我李涣真不知晓呀。” 林子肖皱起眉头,“似乎王爷还很开心的样子?” “一点点。”李涣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林子肖便沉声问道:“那么令郎的所作所为都是王爷的意思?” 李涣并未回答林子肖这个问题,反而是站起身来,在其身边踱步。 “如今战事吃紧,国师大人派遣了一批又一批的援军前去前线支援,可结果如何?哪一次不是大败而归?你说他刘捷没有能力,那便大错特错了,只能说是你们太不中用了。” 李涣指了指林子肖。 林子肖眯起眼睛,说道:“那还不是指望着镇南王前去助阵,一扫颓势,反转形势嘛。” 李涣摇了摇头道:“就算我此次出征,将那夏军击退,可又能保得住几年平安,大申如今世道如何,相信在百姓的眼中一目了然,那么就这样继续让大申摧残圣州的百姓吗?” “我李涣实在是忍心不下,但是又不能做违逆忠义道德之事,所以这次我李涣选择站在中立面,哪边都不会去帮的。” 面对李涣发言,林子肖冷哼一声道:“如今大申倍显落魄,你身为大申镇南王却选择袖手旁观,那跟变相帮了他夏军有何区别?” “那是你们无能,与我何干?”李涣摊开双手,笑着说道。 林子肖拔剑出鞘,指着李涣吼道:“李涣!你这番言语便是坐实你通敌卖国的罪名!我现在完全有权利将你斩首于此!” 就在林子肖拔剑的一瞬间,有三四道身影出现在林子肖身边,有人双手轻夹剑身,有人以掌轻推剑柄,还有人与林子肖背对背站立。 林子肖便不敢动弹,只是看了四周突如其来的几人,冷笑道:“没想到如今的镇南王府已经发展成这样的局面了,可惜了陛下未曾早早动你,如今倒是后患无穷了。” 李涣摆了摆手,让那几人撤去,林子肖见状后退数十步,然后一吹口哨,几十道身影掠上王府的围墙,李涣一眼便看了出来,那是大申的凤隐士。 “何必兵戎相见呢?”李涣说道。 林子肖打量着眼前这位镇南王,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李王府早就被上百名龙甲军包围了。” 李涣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你林子肖不会这么蠢。” “独独带着上百名禁军前来,说明你林子肖还是有脑子的。” 林子肖冷笑道:“那还真是谢过王爷夸奖了,我若是带大申兵马前来,就凭你镇南王在军中的威望,我林子肖岂不是自掘坟墓?” 唰唰唰。 又是几道破风声响起,自那王府内出现了好几道身影。 有一位身披蓑衣都带斗笠的老者望着眼前这一幕,笑道:“嚯嚯嚯,大申如此大的阵仗。” 一位抱剑且背剑的年轻人,审视着府上围墙外众多甲胄灵光四溢的龙甲军以及遮掩面容的凤隐士们,左手五指在怀中的剑柄上来回敲打。 一位身穿赤红长袍的中年男子从天上缓缓落下,双手环胸,脸上似乎有些怒容,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位双手都戴着一个玉质手镯的俊俏男子,腰间玉佩香囊无一不缺。 这两人便是回府不多久的太叔冠与伍弘。 又有一身材高大的老者站在院子里那座假山之上,笑容和蔼,正是那位西府的管事曹时,之前的鱼保与卓峰也相继现身。 “眼下是谁包围谁,也还说不准呢。” 李涣缓缓走上前去,在这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七道身影,一部分气息要弱于他几分,有一部分不输于他李涣。 林子肖眉头紧皱,缓缓朝着大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