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洢面孔生冷,扬起手中的马鞭就往她身上抽去,正抽到她手腕上,她尖叫一声,往后退开了几步,指着长洢道:“你个小妖孽,你敢打我?别以为父皇下了罪己诏,你就真当自己不是祸害了。你到哪里都是祸害!什么时候都是祸害!妖孽!你身上的诅咒会害死所有人!” 她言语难听,长洢听着她的声音,一鞭子朝她嘴脸上抽过去。宛潼躲闪不及,连退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长洢端坐在马背上,盲眼微垂,居高临下道:“洛水潼,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抽断你的腿。” 宛潼立时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命跟着她的宫女和内官去打长洢。 跟她来的两名宫女和一名内官见到长洢额间那道血红的胎记也都认出了长洢,一是因先前谣言留下的阴影,二来长洢也是皇族公主,他们畏畏缩缩,都不敢上前对长洢动手。 宛潼更加恼怒,捡起地上的石块往长洢身上砸,长洢左右躲闪,驱马欲走,宛潼却紧追不舍,拔了发髻间的簪子,照着子衿的屁股狠扎了下去。 子衿吃痛受惊,引颈嘶鸣,前蹄飞扬,将长洢从背上掀了下来,癫狂地奔了出去。长洢摔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稳住身形。 宛潼紧跟上来,一脚踩到她胸口上,这次换作她居高临下道:“打断我的腿?废物东西,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怎么打断我的腿!” 她脚底施力,重重踩在长洢胸口上,长洢双手紧抓住她的脚踝,用力往旁扭转,将宛潼扭翻在地,她顺势翻身压在宛潼身上,宛潼双手乱舞,想要再翻压过来,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宫女和内官见状忙上来劝解拉扯,她二人谁也不肯罢手,正打得不可开交,忽然一声虎啸传来,震动山林。 几人都是一怔,停住手不敢妄动,就见两头黄黑间色的老虎从山林间一前一后踱出来,张着牙口,目光炯亮,朝他们走来。 长洢看不到是什么情形,只听见宫女们尖叫道:“老虎!老虎!殿下快跑!” 那两个宫女将宛潼拖拽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那一个内官来扶长洢,这才发现长洢的腿根本站不起来,更不可能与他们一起奔跑。 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宛潼发话道:“红蓼子!别管她!她本来就是一个祸害,老虎吃了她省得她再祸害旁人!最好尸骨无存,永远消失!” 长洢实在不知,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为何会对她怀有这样大的偏见,就算她是祸害,除了与她打过架,也从未伤及过她的性命,算不得祸害了她,何至于恨她如此。 两头老虎步步逼近,长洢能听得见虎口中危险的颤鸣声,宛潼和那两名宫女已经跑远了,红蓼子拖着长洢的一只手臂将她往后拖拉。 红蓼子与长洢年龄相仿,却比长洢矮半个肩,纤弱无力,拖着长洢还未走出多远就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长洢已经能听见老虎喉管间沉闷的震颤音,心知老虎已近在咫尺,反手拽住红蓼子道:“你叫红蓼子是么?我记得你了,你走罢。” “殿下……殿下……臣……臣……” 猛虎已经近在眼前,随时能趋身扑过来将他们撕碎,红蓼子惊惧万分,跪在长洢身旁,喘息难言。 此时,受惊跑远了的子衿跑了回来,红蓼子连托带抱将长洢托扶到马背上,仍旧喘息道:“殿下……殿下……臣……臣无能,护不住殿下,就看殿下自己的造化了。臣死罪!臣死罪!” 一只老虎正纵身朝他们扑过来,红蓼子往马股上猛击一掌,子衿即刻驮着长洢飞奔出去,红蓼子也疾步狂奔,逃命去了。 子衿后臀一侧还插着宛潼的发簪,鲜血沿着腿根淋漓不止,两只老虎循着血腥气味紧跟在后,穷追不舍。 以子衿的速度,这两只老虎并不能轻易追上来。长洢平心静气,在马背上坐稳了,策马狂奔。 然而,未奔出去多远,子衿猛地止住,四蹄乱转,无论长洢如何击打催促也不肯往前,后面的两只老虎咆哮追来,子衿焦躁地转了几转往另一方向奔去。 长洢随即从方才前行的方向听到由远及近的虎啸声,明白先前子衿原地打转时就已察觉到了危险。 眼下除了追在后面的那两只老虎,又有其他老虎出现,长洢听着虎啸还未分辨出有多少只老虎,子衿又猛地停住,转向往另外的方向跑,还有老虎…… 雷鸣般的虎啸贯入长洢耳中,她不由一颤,将手中的缰绳握得更紧。 盛德山庄与若愚书院建在昂上的东山上,广纳天子学子与贤才,绝不可能让山上有如此多的猛兽。 漾土氏的先人们便在西山设下禁制,将山中原有的猛兽都圈在了一处。来漾土府的人都知道西山是禁山,禁制重重,不得随意进出。 子衿方才驮着长洢乱走时,正从西山背阴处禁制薄弱的地方误入了最外层的禁制里,几番乱跑竟闯入这个圈禁猛虎的禁制内。 此时,四围的猛虎受了惊动,倾巢出动。 长洢两眼一抹黑无法指挥子衿,子衿全靠动物的本能见虎就调换方向逃,一人一骑,如同无头苍蝇在虎群内乱跑。 外层禁制与内层禁制相隔不远,子衿驮着长洢几经掉头后迎面撞上内一层的禁制。西山如今的禁制大多是垣澈设下的,极其牢固,除去极少因年久退化薄弱的,旁的地方别说强行闯过去一个人,就是声音火光也难以传递进来。所以,长洢方才听不到禁制外的声音,她的呼叫声也传不到外面去。 此时子衿驮着长洢逃命,狂奔而来,一头撞上去,立时人仰马翻。 长洢翻滚在地,只觉脑中轰轰作响,不知今夕是何年,此身在何处。只听到虎啸声,分辨不清究竟有多少只,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她四周此起彼伏。 她看不见,她眼中只有与生俱来,无穷无尽的黑暗,她看不见老虎是什么模样,更看不见数十只老虎龇牙咧嘴,从四面八方朝她缓缓逼近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只能听见它们沉闷、压迫而致命的嘶叫声,在她眼前沉重的黑暗中,越来越近,越近越密,她躺在地上,浑身战栗。 她听到子衿在她身旁四蹄乱跳与虎群搏斗的动静,须臾就响起子衿的哀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