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队伍尾彻底出了南城门,顾宝珠这才在摊子上随意拿起个珊瑚手钏。 她刚想从荷包中掏银子,有只手便率先递了过去。 “大娘,这珊瑚手钏我们要了——” 临街铺子的东西,尤其是手钏珍珠链子之类的,其实算不得怎样名贵。 充其量,就是模样比较新奇精致罢了。 但市井小民到底靠着这些东西讨生活,见少年地上块碎银,大娘立即眉开眼笑来。 正要付银子的顾宝珠被捷足先登,看着身旁宋延耷拉着眼皮,认真的将找下的铜钱塞进自己荷包里,两人对视眼,默契朝着小巷走去。 四下无人,顾宝珠靠近宋延紧张兮兮道。 “你怎么能确定——” “这孙货郎家埋葬父亲,就定会埋到香积山上,‘那人’曾经说过的埋骨之地呢?” 顾宝珠说的那人,自然就是当初甬道中的假恭亲王了。 察觉到顾宝珠的疑惑,宋延翘了翘唇,他撩起眼皮露出漆若寒星的眼,神态间满是笃定。 “郡主不必太过忧心!这可不是宋延能否确定的问题。” “而是南街那边算命先生的吉凶卦,耗费心神给算出来的方位。” “这和你我二人,可没有任何关系。” 宋延说完,转头便瞧见顾宝珠眼中的怔愣,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话。 觉得好笑,宋延捏着手钏, 细致摩挲着上面珊瑚的触感, 边走边解释道。 “你方才应当听到了,那位孙货郎家的老父亲, 惯常是个爱礼佛的。” “老爷子毕生愿望便是与佛光同尘,但孙货郎家境算不上富裕,体面的葬礼已然花去少银子。” 这话像是提醒了顾宝珠,女子眼底露出几分恍然。 再联想起宋延说过的算命先生, 顾宝珠似乎有些明白了宋延。 “所以——” “孙货郎没钱, 他便不可能给老父亲选址到香火鼎盛的寺庙附近。” “而如今那有些没落的香积山,便刚好能满足这些条件。” “至于为何,能刚好在‘恭亲王’当初说过的假埋骨地,便是那位算命先生的功劳了?” 顾宝珠顺着这个思路, 竟也将宋延的想法猜到个七七八八。 也正是因为这样, 顾宝珠对宋延缜密的心思和计划了解愈深,她对于宋延的承诺,也更多生出看好和期待来。 似乎是在褒奖, 宋延将手中珊瑚手钏递在她跟前,眼中擎着笑意。 看着少年劲瘦修长的手指,就那般轻巧捏着那串红色精巧的手链。 便是方才街铺上,宋延掏了银子,被那位大娘递到手中的珊瑚手钏。 顾宝珠愣了愣,想到两人曾经的不快,她试探性看了眼宋延,瞧见他十分随意的模样。 女子抿抿唇也学着少年的模样, 她状似随意将那珊瑚手钏拿进自己手里, 朝对面的宋延扬了扬,礼尚往来招呼道。 “谢了!你不是说, 你想吃些我当初送给你的糕点吗?” “我在食盒中随意放了几碟子, 一会到了宅子里你何时想吃都可以。” 听闻糕点二字,宋延挑挑眉眸色幽深几分, 在顾宝珠诧异目光中非常认真回到。 “自然……一会儿回去就吃糕点!” “嗯?” 宋延朝顾宝珠笑了笑, 随意解释道。“这样才有力气, 做好今晚的活计。” 顾宝珠压下心底怪异, 轻嗯了声。 她怎么觉得宋延那样强调“糕点”二字!这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渊源? 可等顾宝珠再次狐疑抬头朝宋延看去时, 少年又重新耷拉下眼皮,看不清其中神色。 就这说话的功夫, 两人已然进了个宽敞的宅子。 宋延四处打量了番,内里宽敞干净,外头看着在街坊邻居中不甚显眼,倒是个非常隐蔽的宅子。 瞧见宋延点头默许的模样,顾宝珠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不愿意暴露身份,她将这件事情交给桑桑去办,由桑桑出面托他表哥出面,在南郊这处不起眼的街巷中盘下这宅子。 到事发之时,便就算发现棺椁不见“恭亲王”想要追查, 也不会露出什么端倪。 两人进入庄子后,早已有人在里面等候。 宋延看着提前从宋府过来的丁文、丁武、丁韬和丁略四人, 率先上前拍了拍老大丁文的肩背。 “准备得怎样了?” 文韬武略四人,都是从小宋延身边的老人。 宋延跟着师父学武时,这四人就跟在身旁, 是以手上都有些功夫。 他们日后,也是准备随同宋延从军的,因为的卖身契都在宋延手上, 自然都是可信之人。 丁文是四人中的老大,身形更加壮硕,脑袋灵活考虑事情也更加全面。 “少爷放心,推车和稻草都已经在宅子上了。” 宋延顺着丁文视线看去,果然宅子的空地上放着架盛放柴火的木推车。 那推车体积也不算小,上层铺面干涩的稻草。 宋延满意点头,又朝身旁顾宝珠示意,让她无须担心。 恰此时,宅子屋设里传出男子有些苍老的嗓音,听着十分熟稔。 “丫头!我按照你的意思,将我大哥带来了,你放心将活计交给他就好, 其他的无须担心!” 宋延诧异扭头, 便瞧见厢房中出来了身着布衣的男子,颇有些不休边幅的模样。 “他是谁?” “他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 一道透着少年的清朗, 一道沉稳狐疑。 钱俨大步走来,手指着宋延,转头就朝着顾宝珠看过去。 宋延的视线落到钱俨那只手上,指甲修剪的干净平整,指腹的肌肤有些粗糙,可却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量,少年挑挑眉,这双手倒是和视线中钱俨脸上胡子邋遢的形象,颇有些不符。 顶着宋延和钱俨的目光,顾宝珠莫名的,就有些头皮发麻。 简单和太医钱俨,以及钱俨身后的钱仵作打了声招呼。 顾宝珠这才将延拽在身前,朝着两人介绍道。 “他叫宋延,是我还古书院的同窗——” “今天晚上那事,便是让他来帮助我的。” 顾宝珠这话落,钱俨就诧异看向宋延,警惕狐疑的目光不断在二人身上打量。 宋延顶着钱俨那般防贼般的目光,倒是淡定很。 反倒是顾宝珠,虽然面上淡定自若,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顾宝珠索性不搭理钱俨,直接转头看向钱仵作。 钱仵作是钱俨的大哥,两人样貌有些相似,但端看神态处事便能感觉到两人性格差异极大。 钱仵作偏沉默些,没有钱俨那般脾气古怪,看着倒是更像正常人些。 “姑娘,钱某人便是作这行职业操守是有的——” “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也断然不会为外人道,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钱仵作说话,带着中年男子的有条不紊,看向顾宝珠的目光也十分坦荡,看着便让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