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那人逢场作戏,生性浪荡,平康坊内见个女子就挪不开眼,一掷千金就为了那么可下贱的青楼女子,不是什么值得结交之辈,你可不能被他巧言令色花言巧语给骗了!” 尤志说着愈发气氛,真情实感表露下声音更显激昂,却没瞧见身前女子越来越黑的脸。 “岚青——” “青楼女子下贱,傅斯年为她那样做可见其品性不端……” 沈岚青忍了忍,可尤志的话越来越激烈,让她不得不打断。 “尤志——” 女子的声音是没有生气的平静,尤志愣然间回神,不解的叫了声岚青。 这时候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那么久,眼前的沈岚青没有给自己半分回应,只安安静静站在哪里。 见尤志终于回神,沈岚青黛眉轻蹙又舒展。 她抬头瞧着对面男子,容色平静,语调明明无波澜却也显得冷淡。 “我有名有姓,叫做沈岚青。” “虽同在书院,但我们其实也不熟。” “所以,劳烦尤公子日后注意些,避免引起旁人误会。” 这话让尤志彻底哑然,他愣愣看着沈岚青,面上尴尬色蔓延。 想到方才所说的傅斯年,沈岚青却并没有看尤志,只自顾自说道。 “旁人的事情,究竟如何我不关心,你也无须特意告诉我。” “我只知道《还古会归》曾有言,不得言同窗是非!” 女子音色极其平静,却让尤志莫名有种,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羞耻感。 男子面上青红交加,想梗着脖子让她睁眼瞧瞧,然而对面的女子是沈岚青,尤志又没那个勇气。 这话说完,沈岚青语气停顿,看着面色善的尤志似乎想到了什么。 沈岚青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眼睛也黯淡变得没有神采。 “还有一点,尤公子既然说与我同乡——” “那便也应该记得,我母亲,也是你方才口中,下贱的舞妓!” 这话儿,沈岚青说的一字一顿,面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可眸光却定定瞧着眼前人。 尤志脚步踉跄了下只觉得,有柄重锤狠狠砸在自己心里,让他面上无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岚青,抱歉,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尤志辩解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岚青抬手打断。 女子远山含带的眉眼中难得带出几分不耐,不愿听他继续解释,只勉强他轻轻点头便转身离去。 铜钟声悠扬回荡在书院中,直到教斋的课彻底结束,傅斯年都没等到沈岚青回来。 他垂头丧气间,实在忍不住索性找了还在教斋的顾宝珠问了问。 他也这才知道,沈岚青原来是去藏书阁了。 正午休息,三两书生结伴去吃五膳,傅斯年在藏书阁找了圈也没见沈岚青的影子。 傅斯年心中有些着急,也没留在书院吃饭。 他下午也没什么重要的课,索性便在马场中牵了匹马。 哒哒马蹄声在官道上扬起千层土,颇有一骑绝尘的架势。 路上绕过荒岭,从南郊回到坊间傅府。 傅斯年风尘仆仆回来,看着眼前傅府的牌匾,心里难得踏实了些。 他这样跋涉,只是想瞧自己差遣护送青黛回岭南的车夫,究竟有没有回来。 这样做,其实本来没报什么希望。 只不过,傅斯年心情有些烦躁,书院中坐立不安。 这样的状态下,他索性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 可谁成想,傅斯年刚到傅府门口,便瞧见熟悉的马夫开了侧门迎他进去。 车夫见他时,看他的神情明显的有事来报。 “公子——” 傅斯年蹙眉长腿迈进门槛,直接问道。 “前些日子,让你送回岭南的那位姑娘如何了?” 车夫闻言微噎,双手有些不大自在的背在身后,他和傅斯年要交代的便就是这件事情。 “公子,都怪老奴办事不利!” 这话出口,傅斯年便明白事情恐怕有变。 车夫间傅斯年表情不大好,却不敢卖关子,只得老实交代道。 “公子,前两日老奴送青黛姑娘上了马车,只奔走了半日就到临安城的城门口。” “因为那时夜已深,老奴便想着先在城门口的驿站住上一晚,白日继续赶路。” 傅斯年点点头,这思路却也没错,就算人不累马匹也是需要休息的。 “老奴将青黛姑娘安置在驿站,便独自去喂马匹吃草喝水了。” “青黛姑娘不曾下楼吃饭,老奴便差老板娘去楼上送些吃食。” “原本还好好的,可谁知第二日早,老奴去敲青黛姑娘房门时,里面没有动静。” “老奴心急叫了女掌柜上去瞧了眼,谁知厢房内竟然没人!” “青黛姑娘也不知何时,人就这么不见了。” 这话让傅斯年微愣,立马追问道。 “人缘何会无故消失,房中可有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 车夫也意识到什么,却摊手认真摇摇头道。 “不会有挣扎痕迹,老奴搜了厢房,发现不止青黛姑娘不见,就连您赏给她的那些装着衣服纹银细软的包袱也不见了,而且床铺被褥也是平整,半分褶皱也无。” 傅斯年闻言,原地辗转两圈,脑海中蓦然回想起当初平康坊那晚,自己告诉青黛想将她送回岭南时,她但并没有自己料想中的欣喜。 客栈留下痕迹,既然没有挣扎痕迹,便暂时推知青黛不可能是被人暗算。 那么……人不见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青黛自己拿着包裹趁夜离开! 按照这个逻辑便可知,青黛应当并不想回她的岭南老家,所以才半路临阵脱逃。 傅斯年将事情真相猜了个大半,只朝车夫点点头却也不在纠结。 既然青黛未遭受暗算,又不想接受自己的安排回岭南老家,那么接下来的路如何就端看她自己如何选择了。 他不是神佛,会因为一时心软而救人,就不可能看护她一辈子。 “哎——” “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夫人念叨您不少时间了。” 车夫的呐喊,让抬步离开的傅斯年脚步微顿,脸上含着三分歉意。 “李叔,书院那边还有课,今日有些赶不及,过两日我专门回来给母亲请安。” “我一切安好,你叫母亲不要记挂!” 说完,傅斯年果断纵身上马,双腿发力手上拽紧缰绳,只留给马夫一个少年人潇洒矫健的背影,和马蹄踩踏地面时,空中扬起的尘土。 回到书院的傅斯年照常作息,亦未曾理会过流言。 果然,众人间傅斯年未有何表示,流言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着调的传言很快,便被山长手中像模像样的课试成绩给堵住。 众书生看着自己面前宣纸上,独属于山长的批示,哪里还顾得上旁人,都自身难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