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也不傻,他和宋延从小长大,两人之间并不缺少默契。 之前宋延没好脸问自己,台上舞剑那人去哪儿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但宋延没有给自己说,应当有些顾忌,傅斯年也不好问。 此刻看宋延这模样,料想要么吃了闭门羹,要么便事情的发展没顺他心意。 安抚拍了拍他脊背,傅斯年这才转头朝青黛看去,神色如常道。 “青黛姑娘——” “可否劳烦你说一声,给我们兄弟二人多添些酒。” 说完,他仿佛意识到时辰不早,拍了拍脑袋。 “对了,瞧我这记性!” “时辰已然不早,青黛姑娘定然也累了,不妨先回房休息!” “姑娘明日再来便好。” 说着,傅斯年没再看青黛怔愣的面色,直接朝她挥挥手,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青黛听傅斯年的话,只觉得荒唐。 平康坊便是晚上营业,怎么会累着? 可察觉到傅斯年的态度,青黛便有些明白,这应当算是变相将自己支开的意思了。 指甲嵌入指腹的软肉里,青黛咬咬唇,眼底的不甘一闪而逝。 随后,青黛微微福身,到底守了平康坊的规矩,识趣般退下。 察觉到身旁的女子离去,傅斯年微不可查松口气,他转头看向默不作声在旁的宋延时,心中则无奈叹口气,端过桌上酒杯,添了两杯酒送到他跟前。 宋延抬头瞧了傅斯年眼,知道他想安慰安慰自己。 心里头的闷气憋在心里,宋延确实也想和傅斯年这般痛饮一遭。 他接过酒杯,脖间喉结滚动,清缓的酒液便一饮而尽。 酒液流入下腹中,蹿起股热意,在四肢百骸叫嚣着,想要痛饮更多。 宋延这般好不节制的模样,傅斯年挑挑眉,嘴唇挨上酒杯,抬头时杯中酒已然空荡。 傅斯年脸上溢出几分红晕,可眼底神色却仍旧清明。 他瞧了眼旁边躺椅上呼呼大睡的杨武,半晌儿,他抬眉看向宋延,啧啧唇道。 “说吧——” “可是因为方才那位折扇的少年!” 宋延添酒的动作微顿,半晌将剩下半杯酒水送入口中。 他愣愣坐在那缓了会儿神,这才抬头,半耷的眼皮遮住眼底阴霾,指了只自己,朝傅斯年道。 “你说——” “我!和方才台上那个舞剑的色痞,究竟谁更好?” “色痞?” 傅斯年微愣,他倒是没在意宋延为何要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却首先关注到他兄弟对那舞剑的公子的评价。 轻抿了口杯中酒,傅斯年唇间辗转“色痞”二字。 他突然间挑唇,有些玩味儿的笑了声,少年胸腔震颤的磁性,让人心痒。 “这是哪门子评价?” 轻轻摇头,傅斯年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半只手打在扶手上,神态间十分惬意难掩揶揄。 “先前不是在说折扇公子吗?怎么?” “那位舞剑的公子本事再大,还能把那位公子给拐跑了!” 说着,傅斯年轻嘶了声摇头失笑,想不到,有一天他傅斯年也能说出这样荒诞无比的玩笑话儿。 傅斯年扭头,本以为要对上的,是宋延不耐瞪他的眼。 然而此刻,对方竟然只闷头吃酒,未曾出言反驳。 不对! 傅斯年立刻察觉出几分端倪,脑海中细致盘算了番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临了他又扭头不确定道。 “不是吧——” “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这话说完就迎上宋延不大痛快的眼,傅斯年装模咳了咳,给他二人新添上些酒,忙不迭拍拍他肩膀夸赞道。 “要我说,舞剑那人哪里能更你比!” “你可是宋延!从小别人家的孩子。” 傅斯年的夸赞的话无须打腹稿,出口成章滔滔不绝。 “相貌堂堂威武雄壮,上的了学堂书院,举得起刀枪剑戟!” “区区平康坊舞剑的小倌儿,哪里比的上你宋大爷半根脚趾。” 说的酣畅,傅斯年还形象的朝宋延勾勾小指,眉眼中带着贱兮兮的笑意,跟个上蹿下跳找存在感的活宝。 宋延见他这模样,冷不防闷闷笑了几声。 胸膛闷闷的震颤声伴着颊边浅浅的笑意,宋延的情绪因为傅斯年这番闹腾,比着方才倒是好受不少。 抬头睨了眼傅斯年,也懒得吃闷酒独自一人声闷气。 “来——” “再来杯”话还未说完,语气突然间凝滞,传来宋延咬牙切齿的声音,含着些许气急败坏。 “傅斯年你有种,换个大碗儿去。” “和我吃酒,还这样多心眼——” “呦!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接着是傅斯年嬉皮笑脸的妥协。 少年人的心事仿若阵风,来得快取得也快。 难言的情绪掩盖在酒水中,一口闷下便仿佛瞬间好受。 嬉笑怒骂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顾宝珠扶着门框,瞧见下面情绪好些的少年,眉眼中的忧色隐去,重新回到厢房中…… 酒意上头,宋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便已经身在梦中。 梦境中的草原,夜风极凉。 黑沉沉的天压下衬得空中那弯弦月高高挂,周围的帐篷顶顶搭建起来,零星的木头闪着火光。 少年将军身上依旧着银铠,铠甲折射出寒光凛凛的光,衬得少年将军眉若寒星。 他站在原地,瞧着前方天高地远的茫茫草原面目沉凝。 半晌,身着轻快便服的斥候上前,俯身朝少年将军恭敬行礼。 “回禀将军——” “小的前方百里,发现了突厥族的帐篷。” “若我军明日全盛行军,日行百里次日到达不成问题。” 斥候话落,便低下头静静等着军队中的最高决策者发话。 要说起来,眼前这位将军虽然年纪尚小,但自获武状元后便常年混迹军武。 眼下的将军职位,是他每场仗生生打出来的功绩,亦是他们这些人心中敬仰的少年英雄。 少年将军瞧着远方天际线,静默半晌沉声道; “传令下去——” “明日我军整顿半日,稍作修整再进入突厥境地扎营。”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手下几个得力副将拱手,齐声听令。 宋延回到将军帐里,恰好与送饭的老嬷撞上,老嬷朝着宋延恭敬客气道。 “宋将军——” “菜和糕点都在桌上了,您快趁热吃吧。” 宋延点点头,转身却从案前拿出行军的地图,仔细观察着周围地形。 行军就要入敌营,了解周围的地形,是他身为军中统帅最基本的责任。 羊皮制的地图,被少年将军来拿在手中,来来回回看了数遍。 直到月上中稍,宋延才恍然察觉时辰已然不早。 他连忙来到桌岸边,就这暖炉中热着的汤水,堪堪吃了小半个馒头。 少年将军眸光清亮,眼中并无半分嫌弃,然而等他深邃的眸光落到桌边瓷盘中,难得盛放的精致小巧的糕点上时,宋延手中的半个馒头却如何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