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珠这盛气凌人的模样,宋延微讶同时心底划过丝惊艳。 今日的顾宝珠和平日不大一样,白皙额头上贴着金箔花钿,正是银杏样式。 阳光下,金箔闪闪发光,与顾宝珠紧绷的唇交相辉映。 让她看着更加贵气逼人,像明珠般绽放灼灼华光。 宋延眨眨眼,心头忽然浮现个念头。 他觉着,顾宝珠这样的人。 你若是非让她敛起光芒,青布襦裙的生活,能活着自然不假。 可这情形,就好像让非要让耀眼的东珠,收敛夺目的光华。 简直……暴殄天物! 她这样的人,似乎就合该金尊玉贵娇养着,合该被人珍之重之爱护着。 顾宝珠抿抿唇,看着面前心思不知跑哪的宋延,心头火气更甚。 她再也不隐忍自己的火气,重新抄起桌上的书册,连带着她的不喜,就那样这接摔在宋延眼前。 宋延挑挑眉,随意瞧了眼桌上书册,便看见上头自己登记的,正是自己的名字,舌尖拱了拱左颊,似乎有些不解。 可当宋延撩起眼皮,和颇有盛气之势的顾宝珠对视几秒后,默默移开视线。 半晌,竟然眼睫微垂胸前震动隐忍着笑意。 宋延这模样,落在顾宝珠眼里,让她眼皮抖了抖,莫名有种铁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 “宋延!” 女子声音隐忍着不悦,宋延装模作样咳了咳。 “不是——” 目光对上顾宝珠盛气凌人的脸,宋延又噗嗤笑出声来。 “郡主,你这模样——” “旁人不知道还以为……” 还以为哪家的婆娘跑来捉奸呢! 后半句话在宋延舌尖拱了拱,脱口欲出之际,察觉到有些不妥,及时将这话吞了进去。 右拳抵唇,宋延又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看着倒是多了几分正经。 “郡主觉得着名册有何不妥?” “旁人以为什么?” 顾宝珠见他态度陡转,直觉宋延那话里有话。 她面带狐疑,红唇下意识抿起,唇瓣推挤下,竟然在她唇瓣现出颗红润唇珠。 恰巧此时,宋延目光落在顾宝珠唇锋,那颗摇摇欲颤的唇珠落在他眼中,像是灼热的火焰。 宋延目光一触便烫的连忙收回。 “没什么,郡主呢?” 下意识移开眼,宋延没在看过去,余光撇着桌上的书册,朝顾宝珠反问。 “郡主将这借书的名册拿给我,这是觉着——” 宋延拧眉,语气拖长带着气音,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难不成——” “郡主这是觉着,我来藏书阁借这么几,有错?”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听的顾宝珠就要下意识反驳。 顾宝珠忍了忍,勉强让自己保持几分冷静。 说话的节奏,不能一直被宋延带着。 并未着急回答,顾宝珠晾他在旁,目光落在书桌上,宋延之前津津有味看着的书册。 顾宝珠颇为气定神闲,慢悠悠将书册拿在手中。 只随意翻开书封,就看到上面《突厥史集》四个大字,正是她要寻的东西。 唇角轻轻翘起,顾宝珠心满意足将书握在手里,这才有功夫继续搭理旁边宋延。 “这是什么话——” “我何时说过借书有错了?” 顾宝珠这态度,看得宋延鼻腔哼出声笑。 可宋延看她这架势,却也半分也没有要将书放下的意思。 只怕,呵,就差明抢了! 宋延不置可否点点头,舌尖拱了拱左颊,拖腔带调道。 “欧——” “这样啊!” “那郡主不妨,将书还给宋某。” “我这人呢,胆子向来不大,也好过让宋某为了,便在郡主面前忐忑出丑。” 宋延嘴里说着忐忑,可他目光却明目张胆朝顾宝珠看去,哪里有半分怯懦不安的影子? 顾宝珠握着手中书册的手紧了紧,她深呼口气,提醒自己是个郡主。 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告诉自己要注意天家仪态。 “宋延——” “这书在你哪里呆了已有月余。” “你得明白,书院书生这么多,总不能你一日不还,其他人便一日也没法借吧?”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延微哂,看着顾宝珠摇摇头面上浮现荒唐色。 他宋延是借书月余没有归还,这点他承认。 可藏书楼的规矩,向来是谁借的书自然归谁。 只要没有超过借阅期限,就算山长来了,也没强迫他人归还的道理吧? 更何况,还以这样盛气凌人的态度。 看了眼面不改色的顾宝珠,宋延挑挑眉,揉了揉躁动的额角。 “郡主这是……要以势压人?” 顾宝珠无所谓的扯扯唇,目光顺势看向宋延。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竟然学着宋延原先的神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理所当然道。 “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连语气也学得八成像,分外散漫桀骜。 “不过呢——” “你非要这样想的话,我也没办法。” 这模样!这神态!寒碜谁呢? 宋延狠狠咬了咬牙,咽下口闷气。 目光落到顾宝珠得意的翘唇上,目光幽深莫名哼笑了声,看了眼她恨恨点头。 “行——” “郡主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藏书阁中褐色书架林立,宋延穿行在其间,背影莫名显得郁闷。 顾宝珠看在眼里,莫名心头解气。 荒唐梦境中残留的那股子面对宋延的难过悲伤,以及她得知父王死讯的那种绝望,都仿佛因她幼稚的针锋相对而消解几分。 同时,顾宝珠心里浮现出个荒唐想法,却只想想都让人兴奋,那就是: 用“宋延”可以打败宋延! …… 治事斋内,授课的夫子口若悬河,抑扬顿挫的声音随着钟鸣声响戛然而止, 先生刚踏出教斋,成片的哈欠声默契响起。 顾宝珠揉揉发麻的颈,合上手中《突厥史集》。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治事斋的对面的经义斋,眸光微闪,手中动作加快几分。 今日并非山长授课,但沈岚青志在科举,便也跟过去旁听。 那边的男书生已经陆续出来,顾宝珠收拾好东西,便等在经义斋门口。 来往的男书生见她,默契挤眉弄眼,却无人敢上去搭话,彼此起哄番后也都纷纷散去。 阳光透过树杈缝隙,落在顾宝珠脸上。 白皙的肌肤、细碎的光斑,竟然显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宋延刚出经义斋,一眼便瞧见树下的顾宝珠。 顾宝珠听见动静,只抬头随意瞥了眼,见来人是宋延只淡淡点头,而后又眼睑低垂独自等待着。 女孩抬头的瞬间,额头的金箔闪闪,阳光下唇色愈发明艳。 宋延轻嘶了声,随后微不可查摇摇头。 他得是疯了才觉得,顾宝珠这样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女孩,能和破碎两个字扯上半毛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