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和志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那黑影移到了他面前,先是杨灵儿的脸,又在一瞬间变成了骷髅模样,一点点贴近他。 距离近的他都能感受到彻骨寒意,渗入他的皮肉,几乎冻住他的心脏,让他不知该如何呼吸。 他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怎么会……” 尊者说,布了阵,任何邪祟都无法入内,灵儿怎么会出现?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他强装镇定改口道,“妖法邪术逼供……亦是不被律法承认的。” 定是卫清晏又破了他的阵法,可尊者只教了他这两种阵法,看着几乎与自己脸贴脸的骷髅头,他连连后退,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底一片慌乱。 他虽知道世间有邪祟存在,可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原来……竟是这样瘆人。 先前那个阵法被破,他还有所感应,这个阵法被破,他竟毫无察觉。 是他轻敌了,大魏皇太女比他想象的厉害,也比他想象的狡猾。 虽早料到杨和志会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真听了这些话,卫清晏还是被他的无耻恶心到了。 放出杨灵儿是想看看杨和志除了布阵,还有无别的本事。 如今看来,是没有的,那么山洞里利用少女尸体布的抵命阵,就不是他布的。 抵命阵,以命抵命,十年换一日,供养活死人存留人间。 这是极为古老的阵法,不通玄术之人是办不到的。 若以少女们平均各还剩三十年寿命换算,四十九名少女的余下三十年寿命,加起来就是一千四百七十年。 也就是说,那山洞里四十九个鲜活少女的性命,只能供活死人存留人间一百四十七日,连半年都不到。 而只要被供养的那个活死人还在人间,这样的阵就得一个接着一个,不可间断。 需要无数的四十九条人命。 她不知山洞里的这个阵法是第几个,亦或者第十几个,甚至第几十个。 但这样残忍,拿大量人命来填,却没被人发现的邪阵,绝非寻常人可做到。 他们初来凤昭,在情况不明时,卫清晏不会轻易让任何凤昭人知道,她已识破此阵,包括萧之安和林兰亭。 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她和时煜谁出事,都极有可能引起两国争端。 那些棺椁上缠的红线,犹如导管,自少女的眉心将她们的命数源源不竭地往外输送。 那日他们找到山洞时,棺椁上的红线已经变成暗红,说明那些少女的命数早已被抵空。 那个阵已是被用完的废阵。 可令她奇怪的是,既然阵的作用已经没了,为何布阵之人却没及时撤掉处理,以至于被他们发现。 是无所忌惮,还是不懂能否撤掉? 如今,害死少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是布阵之人,卫清晏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凌王妃和时德厚口中的尊者。 时德厚怂恿刺客抢走破煞要温养的魂魄,会不会就是抵命阵供养的那个活死人? 若是,尊者是谁?活死人又是谁? 他们救走时德厚也是为了这个活死人么? 那么王直,沈鸿兴被拘来凤昭的魂魄呢,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看着被杨灵儿吓得脸色灰败的人,卫清晏试探道,“怎么,你们尊者没告诉你,什么是怨气吗?” 卫清晏朝杨和志缓缓走进,“你妹妹死的不甘,执着报仇,便生了怨,若无阵法抵挡,以她对你们的怨恨,杨家早已满门倾覆。” 杨和志瞳孔骤缩,卫清晏居然知道尊者! 是他自大了,以为尊者天下无双,自己跟着尊者学了点东西,又在梧桐县顺风顺水多年,便没将卫清晏放在眼里。 “你毁我阵法,让邪祟害人,是助纣为虐。”他垂死挣扎。 卫清晏笑,“错,她不是邪祟,她是被你害死的亲妹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本宫是匡扶正义。” 杨和志刚刚眼底的震惊,证实他的确是尊者的人,也再次证实,杨和志除了那阵法,没有对付怨气的本事。 而他先前那样有恃无恐,说明在他眼里,尊者是个极厉害的人,无论本事还是势力。 卫清晏庆幸没将抵命阵的事说出来,而是选择了迂回藏拙。 若所有事都围绕这个活死人,那么这背后的水不会浅。 她看了眼刚到的萧之安,缓缓退回到时煜身边。 萧之安明白自家嫂嫂的意思,凛声道,“杨和志草菅人命,带走,给本皇子好好审个清楚明白。” “你们想屈打成招,我会告御状,向皇后娘娘申辩的,你们以权压人。”杨和志叫喊着。 萧之安气结,“王鹏和那殷夫人都已招了,你装什么装,还想扯我母后的旗,我母后是公允,不是糊涂。” “不可能的。”杨和志摇头。 王鹏他们绝不可能招的。 他手里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是他们内心深处的黑暗扭曲面,一旦公布他们就再也没脸活了。 死了都得发臭,有这样的把柄在他手里,他们怎么敢出卖他。 可他却忘了,落在萧之安他们手中,王鹏他们不交代,死的就不是他们自己,而是牵连整个家族。 这便是真正的权势。 萧之安怒道,“你在城中水源下毒,让百姓以为自己得了天花。 凡得天花者,都得上报朝廷,你谣言误导百姓,天花无治,一旦被朝廷知晓,便会将你们圈禁隔离,任由你们自生自灭,甚至避免传播更多的人,直接灭城。 正值人心惶惶之际,你再命人扮演道士,扬言有法子救下整个梧桐百姓。 但天花乃天罚,需得用四十九位少女的性命祭祀上苍,尚可平息这场灾难。 你佯装为了满城百姓,带头进献了自己的亲妹妹,此乃邪术,是不被凤昭律法许可的,那道士亦告诫百姓,不可对外言一个字,否则天罚会再度降临。 有百姓不信,私下议论,翌日便再度满身长满脓包,没几日便死绝了几户人家。 你设计勾结城中官员富户,引着他们去你宅子做下那些恶心事,由此拿了他们的把柄,助你掌控整个梧桐郡。 有外地人想逃离的,皆被你们秘密处死。 此后,梧桐百姓无不惶恐,再无一人敢提那些事,这便是他们佯装不认识那些少女的原因,因为他们除了害怕天罚,也是进献少女的帮凶,更怕你的报复。” “什么天花?梧桐郡什么时候得了天花?”杨郡守骇然出声。 林兰亭冷冷看向他,“在你陪着你那继室夫人下江南游玩的时候。” 他已收到皇城的消息,知道提拔杨郡守到梧桐郡的人是谁,想到那人,林兰亭的眉心不可控的突突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