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音满眼无语,朝凤逍遥递去一个鄙夷的白眼,放下花瓶时,余光无意瞥见废墟中露出的玄冰弩一角。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 “灵巧,你去准备早膳,这里交由凤逍遥善后。” 凤逍遥急道: “凭什么!” 纪梵音用凉凉的目光,朝他睨去一眼,轻飘飘的说道: “我不介意给你时间,重新找准你如今的位置。” 凤逍遥怔怔的看着她,一恍然,拍着脑门说道: “啊!我把自己卖给你了。” 纪梵音唇角掀起一个极淡的笑容: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凤逍遥毕竟作威作福惯了,一下子沦为下人,诸多事务,都不太习惯。 跟着灵巧拿了扫把,怎么用?他面对地上的一滩棱棱角角的大理石,又头大了。 “呐……死丫头。” 凤逍遥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向一旁求助。 纪梵音站在不远处,纤细的手腕,随意的搭在护栏上。 一阵热风拂过,吹起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她眯着眼睛,微扬起下巴,迎接阳光。 从后面看过去,她有些慵懒的身姿,非常娇小,在强烈的光线中,仿佛能像水蒸气一样,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不见。 凤逍遥心脏“噗通”一声,下意识的张嘴大喊: “死!丫!头!” 微微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纪梵音回过神,转头,朝一脸惶恐不安的凤逍遥瞪去一眼: “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又离你不远。” 凤逍遥心里噗通噗通跳的厉害,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嘴硬道: “我不会扫地,你教我!” 纪梵音皱皱眉头,有些不悦: “我像是会扫地的样子?” 凤逍遥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不是过过苦日子?” 纪梵音侧身,懒洋洋的靠着阳台的围栏。 阳光从她头顶罩下,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凤逍遥,说道: “谁告诉你,过过苦日子的人,就会扫地,会伺候人?凤笨笨,这世上的人,一共分为三种。一种,生来凡庸,屡屡无为,得过且过。一种,生来高尚,乘风破云,幻化成龙。你的清尘大哥,就是这一类,他们这类人啊,都有一套取舍是非善恶的准则来约束自己。” 一阵风吹乱青发,遮住了视线,纪梵音低垂下脸颊,手指勾住发丝,捋到耳后,浅笑着继续说道: “而另一类人,他不凡庸,也不高尚,行事毫无顾忌,目的明确,不受约束。这类人,最不会亏待自己,哪怕过着最苦的日子,也是王的标准。” 抬眸,看向愣住的凤逍遥,纪梵音说道: “我是过过苦日子,抢过乞丐的吃食,但这不代表,我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卑微模样。” 凤逍遥听她语气平静,浑然不像平日里咋咋呼呼、没头没脑的样子,不由地心头一震,有种全然不认识她的感觉。 正想着,忽见纪梵音眼底浮现一丝狡诈的暗光,走到他面前,玉手按在他肩上,悠然轻吐: “所以啊,凤笨笨,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要拿你的境遇,跟我相提并论。从今往后,我不会亏待你,希望你也不会忤逆我。” 落在肩上的手,像大山一样,压得凤逍遥瞬间觉得自己矮了半截,难道这就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处境? 凤逍遥心里这么想,又觉得,不是这回事,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明白,只觉得眼前的纪梵音,不一样了。 这个人,让他感受到了压迫感。 纪梵音把凤逍遥多变的表情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等着他自己想透彻,想明白了。 凤逍遥神情转变那叫一个迅速,最后笑呵呵的对着纪梵音问道: “我要喊你小姐吗?” 言下之意,他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纪梵音把手从他肩上移开,闲聊般说道: “那倒是不用的,你嘴里喊着我小姐,心里叫着我死丫头,有什么意思?我还得天天看着你心口不一的鬼样子。” 凤逍遥浓眉一挑,惊呼: “咦?这你都知道?” 纪梵音懒得再浪费自己的白眼,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般,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克扣你的工钱,你喜欢先小人后君子,我也喜欢把事情料理的明明白白。你的工资,每月的最后一天,就结算给你,该是你应得的,我绝不会少给你半分。但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的规矩,你懂吧?” 凤逍遥用力点头,一改先前的敌对态度,严肃又认真的说道: “我凤逍遥说出的话,给出的承诺,到死都会坚守。我拿你的钱,就会为你办事。但是,违背江湖道义,杀人掠货这种违法的事情,我不做。” 纪梵音轻挑了一下秀眉: “还有别的要求吗?” 凤逍遥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对买主有利的条件: “我会对你负责,会保护你。” “等你真正明白,自己卖给谁了,再说这种大话吧。” 纪梵音用脚拨开大理石碎块,露出半小截玄冰弩的碎块。 凤逍遥“咦?”了一声,弯下腰。 之前在街上,他坐在马车里,并没有亲眼见到玄冰弩,所以,并不认识这东西。 仅是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怎么碎了?” 纪梵音淡淡解释道: “这就是让你清理的原因。” 凤逍遥不是笨人,立即明白了过来: “这东西不能被灵巧知道?” 纪梵音点点头: “是。” 凤逍遥眨了眨眼睛,喃喃的低语了一声: “我明白了,替你处理不能被外人发现的东西,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纪梵音由衷的笑道: “孺子可教也。好好做,做好了,你才有能力跟我谈加薪。” 凤逍遥眼前顿时一亮,瞬间斗志昂扬,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纪梵音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身,从阳台走进屋里,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淡蓝色的纱裙,朝屏风走去。 换好衣服后,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玉手扶住铜镜,慢慢的转移位置,正好对着阳台。 凤逍遥忙碌的身影,映在铜镜里,看的真真切切。 唯一不真切的,是某个人的心。 纪梵音微微晃神,陷入沉思。 玄冰弩,不是等闲之物,骤然消失不见,尘尘打算如何圆场? 善刀盟,又岂是容忍别人来去自由的地方。 堂而皇之的进出善刀盟,又窃走他们大小姐的贴身之物,在某种程度上,这无疑是一种寻衅的举动。 这些问题,纪梵音想得到,也有办法摆平。 她真正苦恼的,是水清尘。 他是怎么知道寒症的,又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把寒症和玄冰弩联系在一起? 纪梵音指尖,轻轻按压紧皱的眉心,心里最清楚,她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包思慕不是他的未婚妻么?他为什么愿意帮助自己,毁掉包思慕的玄冰弩。 以后呢? 他还会毫不犹豫的,在她们两人之间,选择帮助自己么? 纪梵音失神的望着镜中的倒影。 镜子里的人,目光黯然,也失神的看着她。 同姓不同命。 同姓……不同命。 她也是纪家的人呐…… 为什么,尘尘就不是她的。 凭什么不是她的。 凭什么。 纪梵音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胸中如火的执念,逐渐清晰,越烧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