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有响动,房门半掩,谢逍警惕回头,凌厉眼神一秒切换,温和道:“醒了?” 他吵醒她了。 时近午夜,舆论持续发酵,张延亭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他再情绪稳定也绷不住。 林眠紧咬下唇,站在门口没进去。 谢逍快步走出来,牵着她手回到主卧,拉好窗帘,伸手轻抚她脸颊,“饿不饿。” “是谁?”林眠强打精神。 以他的执行力,定然查出结果了。 “温慈。” 林眠呼吸顿挫,指尖发麻。 果然和她设想的一样,为了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温慈不顾一切,极端疯狂。 “我手机呢?” 谢逍犹豫片刻,拉开床头柜。 “关机了?”林眠看他。 谢逍看了一眼屏幕,连默乐公关部电话都被打爆,何况她的。 他不想让垃圾打扰她。 对视。 林眠懂他心思,眼底湿漉漉的,沉默抱住他,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她眼泪滑落。 每个人,在网络世界都是孤独的。 恶意穿透屏幕和键盘,肆意蔓延。 黑黢黢的屏幕,像巨大的垃圾场,藏着魑魅魍魉,鬼蜮狼藉,是无法描述的晦涩。 舆论,幻化成一把迸射无数回声的锤子,连绵不绝地在拥挤的网络敲响。 …… 谢逍手机响,又是裴遥来电。 “老二,让弟妹听电话。” 他点开免提,余春山声音传出。 “千万别怕啊!我们都相信你!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几张破ai合成照,还能倒反天罡了还! “别怕!我跟你讲,我开了二十个小号和人对线,你放心!肖海那边也有小号,大家都忙着呢,你别操心了哦!” “那什么!我突聋还在恢复呢,我老公看得紧,先挂了哈!” 收线前,林眠听见大哥一句低声嗔怪,“谁家恢复期还去爬华山。” “……” 余春山的热情像一把利刃,划破恶言恶语的天罗地网。 林眠心下沉重,却感觉正在积蓄力量。 这一晚,她听谢逍的,放弃手机,离开网络,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 …… 人们在表达想法和观点时,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受到欢迎,就会积极参与。 相反,如果某一观点无人理会,有群起攻之的危险,即使再赞同,也会噤口不言。 长此以往,声量不平等,一方声音越来越强大,换来另一方越来越沉默。 键盘侠的恶意狂欢,他们不在乎真假,导致真相被淹没。 螺旋发展下去,成为传播学上最著名的理论——沉默的螺旋。 - 翌日。 默乐官网始终保持新闻缄默。 不自证不回应。 冷处理让不甘寂寞的自媒体愈发欢腾,公然调侃起裴家太子爷离婚倒计时。 更胆大的为博流量,堵在默乐资本楼下直播,猖狂叫嚣享有新闻自由。 豪门弃妇。 【这种居心不良靠手段上位的女人也该倒霉了!】 【早晚得离婚!赌什么时候!】 …… 林眠没去上班,谢逍没有晨跑,他寸步不离守着她。 中午,管家提醒有辖区民警上来问询。 四个民警,全程摄像头,客气询问事情经过,表示江寒已经全部交代了。 民警问她认不认识温慈,“是我上司,”林眠补充,“前上司。” “调查取证期间,可能会需要你到所里协助配合。” “我可以。” 柴律提供的资料证据完整,立案侦查阶段,抓人刑拘不会超过三天。 …… 送走民警,谢逍手机像热线。 林眠关机这段时间,凡是找她的电话,识趣的都打给了谢逍。 他甄别接听,这一通,谢挽秋来电。 实际昨天半夜打来过一回,裴伯渔叮嘱谢逍不要冲动,别的没多说。 “老二,你可得把我儿媳妇看好了!让她别胡思乱想。”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没有过不去的坎!不用理会别人怎么想,活自己的!” “我听小余说是温慈,她是不是疯了!” “……啊你等等,你爸找小林。” 谢逍依旧开着免提。 “裴教授……”林眠声线轻柔,满是心虚与自责。 一想到国内耳鼻喉领域的顶尖专家,为她的破事,回回让人堵在手术室门外,林眠恨不得抽死自己。 “小林,不要害怕,裴家永远为你兜底,我马上要出门诊,先挂了。” 裴伯渔言简意赅。 林眠听着想哭。 - 负面舆论持续发酵。 照片无法再传播,但吃瓜群众情绪高涨,陷入键盘狂欢,网暴开骂。 不明真相冲击好几波cutelive直播间,逼得苏西数次中断直播,张延亭下令紧急公关,试图撇清和林眠的关系。 直播间文字贴片来回滚动,“林眠女士的个人行为不代表趣可立场……” 林眠在谢逍手机看到这一幕。 在趣可,所有人都是张延亭的棋子。 职场如战场,任何人都能轻易舍弃,哪怕众叛亲离,也不能输了《cute》。 - 事件第三天,柴乐带来最新消息。 警察手持刑事拘留证,从总编办公室带走了温慈。 混乱是阶梯,舆论升级,撕开了趣可传媒的权斗真相。 大批记者堵在默乐资本楼下,谢逍罕见回应了五个字:“我们好着呢!” …… 事件第五天。 林眠在社交媒体发布了一段视频。 “整件事因我而起,对默乐和《cute》造成的负面影响我深表抱歉。 从即日起,我会辞去境星总经理一职,同时离开趣可传媒。 感谢十年来的相遇相知,于道各努力,千里不同风。” 此言一出,所有人震惊。 尤其最后那句,周行己《送友人东归》中,本来是“千里自同风”,林眠改动一个字,意思千差万别。 犹如在趣可贫瘠的土地上放纵一把火。 虚伪和荒诞,蓬勃且自由。 …… 离开那天,烈日当空。 大开间的编辑们起身目送,眼神复杂,或震惊或戏谑,无论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走出新图大厦,林眠很平静。 她想起,有一年趣可团建去香港,黄大仙庙,她求了个签,问事业。 签文是太白捞月。 蜃楼海市幻无边,万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风忽吹散,有时仍聚结青烟。 经年峥嵘,换来一无所有的富有。 凤城地方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