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你大哥了?”谢挽秋问。 “看见了,大哥真是的,一点儿不让您省心,春节都过不好了。” 咣铛。 谢逍手里苹果砸掉地上,一气儿滚出去老远。 她居然自爆。 谢挽秋眼皮一抬,眼刀锋利。 谢逍故作镇定,下意识解衬衫纽扣,摸上才想起穿的是羊绒衫,v领,没扣子。 他欠身新拿个苹果。 “……” “您看看!我们谢主任也是这样想的,气得手都抖了,那可是外科大夫的手。” 既稳还灵活。 林眠表情浮夸又好笑。 谢挽秋忍俊不禁,笑嗔一句,“你呦!” 说她不老实吧,她还故意卖个破绽,也知情识趣,晓得替老二解围。 真不愧是自己挑的人。 - 不过玩笑归玩笑,该说的还得说。 谢挽秋:“你不问问什么事儿?” 两个考点,一是说她空口断案,二是点她话不诚实。 “……” 谢逍听了直后悔,真不该带她回来。 哪里是看热闹。 也太像他正高答辩面审现场了。 他稳住水果刀。 不行就叫停。 “甭管什么事儿,我们做晚辈的,惹您生气头一份儿就不该。” “生气伤身怒气伤肝,您刚让我顾身体,转头到自己个儿就忘啦?” “万一耽误,咱们怎么出去旅游,少生气多挣钱,心态超好没问题,佛系!” 她一连串京腔像说单口相声。 “……”谢逍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挽秋佯愠,板着脸沉声,“谁说我生气啦!” 敢情今天林眠是特意回来的。 她一时感慨。 裴家这俩儿媳妇呦。 但凡温慈有老二媳妇一半的情商,老大现在就不会跪在外头。 电视里王宝钏画面,她唱:叩头忙谢龙恩典,十八载守成龙一盘。 “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在九寨沟那会,我耳石症晕的下不来床。” “您和裴教授忙前忙后,喂饭喂水,您知道我打小儿没妈,把我当闺女疼。” “缘分这东西,谁能想到,兜兜转转,我还真有福气能叫您一声‘妈’……” 林眠眼眶微红,克制情绪。 谢逍意外她没有正面回答,搭眼看去,顺便把削好的苹果切开,摆在茶盘里。 他开始抽湿巾擦水果刀。 听到这些,谢挽秋一手抹眼泪,一手划拉谢逍,恼嗔:“你小动作怎么这么多!” “……” 谢逍身形一顿。 - 略有几秒钟的停顿。 林眠偷觑谢挽秋,放低姿态诚恳道:“妈,家和万事兴,外头雪大,您让大哥进来吧……” 又补了句,“进屋里跪。” “……” 扑哧。 谢挽秋没憋住笑,拽住她手,“你呀!” 她扭头张望,视线锁定勤姨,抬颔示意。 勤姨意会。 “……” 见人紧步朝后院方向去,谢逍眼底震惊溢于言表。 草率了。 白担心她搞不定。 好一出教科书式的有效沟通。 先讲对方想听的,再讲对方听得进的,然后讲你该讲的,最后讲你想讲的。 四个层次,层层推进。 她从哪儿练出来的,太烧脑了。 果然是得八百个心眼子。 - 谢挽秋调高电视音量,偏头看谢逍。 余震未消,谢逍走神,闻听唱腔猛地抬头,母亲正不错眼盯着他。 眼神杀。 “我去看看。”他放下苹果起身。 秒懂。 母亲有话要说和林眠说。 离开前,他折回来,一把扣住她后脑。 俯身一吻。 不是魔都街头的蜻蜓点水。 是爱她的一颗心如烈焰滚烫,掀翻风雨热望的深吻。 “……” “谢主任!注意素质!” - 等谢逍走远,谢挽秋才收回目光。 她重新调低电视音量,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转动水果刀。 林眠没多余动作,乖巧候着。 “你知道温慈怎么嫁进咱们家的吗?” 林眠摇头。 谢总提过只言片语。 于是,她听到婆婆平静讲述了一个关于“挟孩子以令父母”的故事。 “就凭浅薄记忆里一个微笑,告诉我们那就是他要娶的人,作为父母会怎么想。” “尤其是……尤其是……”她未婚先孕。 时隔多年,谢挽秋提起仍旧一肚子气。 “裴遥不自爱,咱们不说他,就说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她这么出尔反尔的孩子!” ta。 林眠眼皮一跳。 应该是温慈。 的确,代入谢挽秋立场,温慈处心积虑,既要还要,自以为能拿捏公婆。 实际从婆婆视角,温慈就像偷抄作业的学生,小动作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 谢挽秋叹气。 “裴家不歧视未婚先孕,一个巴掌拍不响。” “即使她认定这辈子非裴遥不可,她也不该拿自己的人生,去赌另一个人!” “赌人品、赌家庭、赌未来,赌什么都不值得!” “……” 谢挽秋气得止不住深叹。 林眠无端一阵辛酸。 这是一个“母亲”发自肺腑的感言。 如果赵红还活着,能跟她说婆婆那番话,她就不会为江寒放弃北京的未来。 《cute》生活版曾做过一期选题,关于社交真相,残酷而扎心。 卷首语,她冷静地写道: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希望你过得好,至少不要比他们好。 …… “我懂。”她感同身受。 谢挽秋摇摇头,“愿赌服输很难的。” “您的……意思是……”林眠忽然紧张。 趣可十年。 她明白这是一个信号。 “真正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归根究底,你们得是同一类人。” “如果仅凭一个笑脸儿就说爱,就要死要活,这不是太儿戏了吗?” 正说着。 谢挽秋倏地收住,目光越过她,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林眠不明就里,还等着听下半句。 - “老大。”谢挽秋叫住裴遥。 林眠回头。 裴遥神情凄苦,已经换过衣服,垂眸走过来,“妈……” “大哥。”林眠起身。 裴遥颔首。 谢逍站在她身边。 谢挽秋环视,“来,正好大家都在,一起听着,将来甭又说我厚此薄彼。” 林眠正色。 “老大,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可我有句话,托你带给你媳妇。” “妈您交代。” “你问她,就说我说的,愿赌服输,她服不服。” 谢挽秋话音刚落,裴遥瞳孔急速收缩。 他瞬间想起旧影集里那张照片。 国槐树下,高马尾白裙子,让他怦然心动的微笑。 “妈,您……您……”裴遥语塞。 谢挽秋没有回答。 欠身从沙发矮柜下取出本名片,抽出其中一张,搁在茶几上,四指并拢推给他。 她关掉电视,转身上楼。 - 空气倏地凝固。 林眠觑见裴遥眼底波澜,怅然,惊骇,直到冷漠,疏离。 他眼中热情湮灭,冰冷得如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知道了。”裴遥朝谢挽秋背影扬声,声线暗哑,像砂砾碾过心口。 他眼风淡淡扫过。 林眠屏息错开视线,略后退半步,不想撞在谢逍胸口,他顺势揽住她,十指交握。 裴遥迈前两步,站在她跟前。 林眠身前投下一道阴影,退无可退,她下意识贴近谢逍。 裴遥看她一眼,勾唇:“谢谢。” “……” 林眠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