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如今在京,势力庞大。 念兮的住所,不消两个时辰,暗卫便已打探清楚。不过是距离遥远,才叫裴俭略等了小半日。 这也就意味着,裴俭从京城到沛山别业,也需要很长时间的脚程。 等他到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念兮却不在。 这里伺候的,都是念兮从娘家带出来的下人,面对侍卫的威压,也不肯说出念兮的去向。 裴俭反而放心不少。 他先去主屋里转了一圈。 这卧室狭小,朝向不好,床也不是拔步床,被子摸起来不够绵软,家具有些老,颜色也不鲜亮,看起来暮沉沉…… 茶壶、茶盏居然只是普通的白瓷,其中一只茶盏还有豁口。 怎么说呢? 这间屋子若是裴俭自己住,那半点问题没有,可若是叫念兮住,便处处都是问题。 他自问给妻子提供了最好的生活,他所努力的一切,也是想要念兮过得舒心。 而别业这样的条件,实在是糟透了。 念兮如何能住呢? 被子会不会太硬,茶盏会不会划伤唇瓣? 裴俭本来还想去庖厨,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念兮就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看完了环境,他往外走去。 念兮必定在附近。 只是在哪个方位呢? 裴俭左右环顾,略思索片刻,这才抬步,往不远处的小山坡走去。 有句话叫“近乡情怯”,这样的形容当然不准确,却很能体现此刻裴俭的内心。 因为走着走着,那夜的感觉又出现了。 心跳得很快,莫名的紧张与激动,带着深深的渴望与期盼,他就像是被人操纵,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快去见她! 而当他终于,终于看到那一抹纤瘦婉约的身影时,他几乎是颤抖的,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像是隔了前世今生,或是隔了孤寂的一辈子。 短短的一段路,竟有一生那般漫长。 他忍不住加快步伐,朝她奔去。 可很快,裴俭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念兮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 高大,威武,萧肃如风。 他们并肩而立,并未言语,却又有万语千言,散落在这初秋的夜风中。 裴俭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深深攥住,叫他难以喘息,痛苦不已。 又晚了吗? 又晚了一步是吗? 难道,他又没有家,又要孤孤单单一辈子吗? 他几乎要被这样消沉的想法与内心的萧索给吓住了。 他是个胆小的懦夫,竟不敢往前再迈一步。 顾辞先看到了他。 彼此自幼一起长大,却也十数年未见,顾辞略愣了愣,才认出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惊慌与伤心的男人,是他最要好的兄弟—— 裴俭,裴时章! “时章!” 顾辞转身往回走,大步来到他面前,一双凤目盈盈有光,“还记得我吗?” 裴俭的理智回归。 同面前这个健壮威武的男人对视。 与记忆中爽朗干净的顾辞相比,面前的男人,坚定,刚毅,内敛而沉郁。 他不再是京城耀眼夺目的太阳,而是西北孤傲勇猛的狼。 “回来了?”裴俭说。 “嗯,回来了。”顾辞应。 这些年的记挂与思念,在一句简单到朴素的问答中,得到了具象的表达。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属于兄弟的情意,收敛又浓厚。 顾辞用力拍了拍裴俭的肩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那当然—— 不是因为来看你的。 裴俭朝顾辞身后看去。 恰好,念兮也转身看过来。 四目相对。 或许用一眼万年来形容太过肉麻,可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句话,这是他的念兮,是他的妻子,念兮。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像是被利箭瞬间击破心脏,流出汩汩鲜血,他几乎僵在原地。 好怕这是一场梦。 一场孤单了一辈子的梦。 裴俭几乎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动眼前的人,生怕惊醒了自己的梦。 他几乎痴迷地望着念兮。 这眼神叫念兮感到冒犯。 他们已经和离,没有其他关系了。 听方才的对话,裴俭似乎与那男子相识,且渊源颇深。 念兮并不知道白天帮她的男子是谁,也不感兴趣,天色已晚,她转身欲走。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手臂却被一股大力拖住,下一瞬,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裴俭从身后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地环抱住她。 念兮挣脱不开。 一点也动不了。 她被箍得死紧,连肉带骨的,痛起来。 耳际是他潮热的,暗哑的喘息,贴在她的耳蜗,那样清晰与沉重: “求你,别走,求求你……” 她感到有湿热顺着脖颈滑下,一路滑进人的心里。 念兮愣在原地。 一旁的顾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时章也真是的。 人家娘子才刚死了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