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念兮“酒后吐真言”,顾辞才知道,念兮与裴俭之间的羁绊,究竟是什么。 他是个对感情很敏感的人,他在乎念兮的一切。 是以从很早开始,他便意识到念兮与裴俭的不寻常。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约是初见吧,裴俭那般长久地盯着念兮,其实不是只有秦朗一个人发现。 他也看在眼里。 可他装作不知道。 他太喜欢那个姑娘了。 他将裴俭的失态,误认为是一个男人对一个貌美女子的欣赏,他不肯去细想,也原谅了好朋友的失礼。 后来便是端阳节始终未曾打开的窗户。 他看到墙角的耳珰,曾经落在裴俭怀里的那副。 那一刻的心灰意冷,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他试探地问念儿,问她对结果满意吗,然而念兮却避开了这个问题。 她不肯告诉他,他的好兄弟对她的纠缠。 他再一次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七夕那夜,裴俭将念兮拉入小巷,他们的磨喝乐被摔落在地上,那一刻,他终于忍无可忍,将话挑明。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裴俭对念兮的觊觎。 而更叫他介怀与不解的是,念兮对裴俭一再纠缠的纵容与包庇。 她始终没有告诉过他关于裴俭。 是不够信任他吗? 还是不够喜欢? 顾辞不知道。 感情没有那么平等,他并不介意自己付出多一些,他只是担心到头来,打动不了女孩的心。 等听完念兮的“梦”,他反倒有种解脱之感。 尽管匪夷所思,可落在从前的那些事上,一切都显得合理。 介意吗? 当然不。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时间刚刚好。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 只是就在方才,他看到念兮与裴俭站在一处说笑,那般默契,心里忽然有种没来由的慌张。 一年能比过一辈子吗? 他们一定也有很多美好的时光。 “在想什么?” 马车里,念兮问道。 顾辞摇头,“方才被事情耽搁了,有些遗憾,没看到温先生讲话的风采。” 裴俭也叫她温先生。 念兮有些愣怔,随即笑道,“我好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还好你没来。” 顾辞问:“为何?” 念兮:“我的光辉形象呢,万一将背好的词忘了怎么办?岂不是要在你面前出丑。” 顾辞失笑,“你没有丑的时候。” 他说着话,突然卡了一下,念兮立即注意到,马上追问,“你顿这一下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我有丑的时候喽,顾小六,你将话讲清楚。” 涉及美,再温柔的女孩子也要露出炸毛的一面。 顾辞佯装回忆,“那夜你从揽月楼下来,一张脸脏兮兮,偏又哭过,留下两道黑白的水印,我初时都没敢认。” 念兮再料想不到,顾辞竟真敢说,还讲的这么具体有细节,姑娘家不要面子吗? 她立时反唇相讥,“你看你都黑成什么样了,还穿月白长袍,月白适合武将吗?” 顾辞气愤,“你从前都说我玉树临风,穿这颜色最俊美飘逸!” 念兮冷笑,“那你还说我貌美如花呢。” 两人像小孩一样拌嘴,互相瞪视对方,几息过后,又同时笑出声来。 顾辞许久没有这般畅快惬意过,赶紧将惹急了的人顺毛: “那身小太监服饰你穿着宽大,愈发衬得柔弱纤瘦,惹人爱怜,像只脏兮兮的小猫一样,再没有丑的时候。” 脏兮兮的猫? 很好。 念兮也跟着笑,“你如今是真的不适合穿月白色。” 顾辞:…… 笑过之后,顾辞凝视着她的面容,突然说道,“无论你遇到谁,跟谁在一起,你都会过得很好,哪怕一个人也是一样。” 念兮被他这话说的怔忡。 更不明白他话里的用意。 “念儿,你……梦里的那个姑娘,在前一世,有遇到后来曲水的男子吗?” 念兮抬起眼睛看他,慢慢摇了摇头,“没有,他去了北境,直到她死,都未曾相遇。” 难怪她先前一直执着于北境的事,难怪裴俭很早之前便提醒他留意北梁太子。 “所以那一世,他的结局是什么?” 念兮声音艰涩,“孤守北境,不得归京。” 须弥芥子,大千一苇。 谁又能说得清楚,孤守北境的顾辞,不是在另一个须弥里存在? 只是一瞬之间,顾辞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仿佛已经走过一生,那个伴着血色残阳的人,孤寂而杀戮的漫长一生。 “念儿,遇到你真好。” 顾辞的目光温柔,“如果没有我,你也会遇到一个很合适的人。” 可是我不同。 若是没有你,余生便只剩下空洞,人间烟火,事事都将充满遗憾。 所以,利用也罢,疗伤也好,顾辞永远都不会走。 他永远都会温柔而包容地等待。 不用勉强,不用害怕。 他永远都会在来处等她。 选择的权力从来都在她的手里。 爱或是不爱,他都尊重。 念兮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平静的海面,不论内里如何波涛,露出的只有温柔拍打在脚面的浪花,那些汹涌的爱意,都被他妥善保管,她轻触到的,只有他平缓的温柔。 念兮想起方才上马车时,他想要扶她,靠近却又避开,那一刻,念兮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爱重与因她而生的迟疑。 于是她扬起笑,声音温柔,“还记得那晚我喝醉后都跟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 “都有什么?” “你说星星很亮,月亮真圆,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 念兮问,“还有呢?” 顾辞迟疑,“你说你喜欢我。” “那是清醒时说的话。” 她仰起头,凑近,亲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