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禧的死,暂时未掀起波澜。 京中众人只当他返回陕州,谁也没料到他会留在京中,除了许宛歆。 但是京城这滩浑水从这一刻起已正式搅动,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早已暗流涌动。 裴俭比过去更忙。 因为他需要争取这一段时间。 太子封禅尚未归京,他更需多做谋划。可即便是这样,裴俭还是抽空去了角门,他不放心念兮。 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打击都是致命的。 念兮却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幸好你及时来了。” 裴俭漆黑的眸子里浓黑如墨,万语千言,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是我没保护好你。” “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去。”念兮摇头,她看出裴俭的焦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不会轻易死的。” 刚重生那会儿,裴俭一意孤行,使劲万般手段,只想换回一颗真心。如今一年多过去,他反而变得患得患失,畏葸不前。 念兮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我能做些什么吗?毕竟是因我而起。” 念兮轻声道,“我不想连累你。” 裴俭大多时候,做了很多,却说得很少。她不是前世不谙世事的丞相夫人,她知晓他承担的压力。同时,她也很敏锐地察觉到裴俭的自责和愧疚。 于是声音轻缓而又认真道,“我不是瓷娃娃,没有那么脆弱。如果需要,我也可以站出来,说出方鸿禧对我……都做了什么。” 一个女子的矜持和名节固然重要。 可重于泰山,又或轻于鸿毛,只看与何相提并论。 裴俭还不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相爷,他救她,是道义,是情分,她却不能坦然受之。 念兮思索良久,但她终究只是闺阁女流,能力有限,除了自证,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 她想要坦坦荡荡将话说出来。 方鸿禧的卑劣施暴,这不是她的错! 但当真说出口时,仍旧心有余悸。 那日回去,她整整洗了两个时辰的澡,只想将身上的污秽和脑海里的阴影全都洗去。 她不想表露出脆弱。 裴俭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 从顾家的事,到前世她的死,其实裴俭一直都没有停下。 然而念兮不知道,在她满脸认真谋划如何帮他时,裴俭内心的心疼和愧疚。 他宁愿自己死,都不会叫她站出来,当众说出方鸿禧那杂碎的行径,可他依旧应下。 因为,这是她心意的表达。 “我知道了。” 见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还盯着他看,裴俭轻柔的笑了一下,“如果我需要的话,会来寻你的帮助。” 念兮悄悄松了口气。 重生回来,她已经知道,一个人不该把自己的人生负担到另一个人身上,前世裴俭拖着她,今世,她想要自己走。 “这段日子我会很忙,大约再抽不出空来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很快,朝廷便会掀起轩然大波,裴俭要赶在方鸿禧事发前,令陛下对靖王彻底失望。 念兮懂事的应下,想了想又道,“这段日子我先不出门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前世念兮在内宅蹉跎了近十年,孤单寂寞,其实裴俭并不想她这般,他知道她喜欢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埋方鸿禧时,裴俭曾问念兮,要不要亲眼看看恶人的下场,念兮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拒绝。 他便知道,不论念兮表现得多么正常、坚强,这件事对她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我再派几个人手给你。” 念兮摇头,侧身咳了两声,“不必。” “生病了?”裴俭面色有些紧张。 “有些风寒,正好在家养病。” 春日气候多变,那日回来她就有些着凉,加之沐浴时间过久,便得了风寒。 裴俭目光沉沉,最终什么也没说。 临走时,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念兮道,“你与方鸿禧还有其他交集吗?” 裴俭总觉得方鸿禧这件事有些蹊跷。 念兮仔细回想,她只记得那回因为陆淮与方鸿禧起了冲突,其余她从未在意过,摇头道,“只那一回。” 裴俭应好,再三叮嘱她好生休息,这才走了。 …… 没过几日,坊间不知从何处开始流出一道传闻。 前段日子文淑公主在城外遇刺,主谋之人正是其兄长,皇后嫡子靖王殿下。 传闻传得有模有样,说是淑妃祸乱后宫,迷惑圣上,不敬皇后,桩桩件件都令靖王不满,这才对淑妃之女痛下杀手。 流言愈演愈烈,不出几日,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靖王妃才薨逝,靖王府的丧幡还挂着,这便又起了风波。 萧恂穿着丧服跪倒在陛下面前,涕泗横流,他不为自己陈情,只痛哭他与靖王妃夫妻情浅,可怜妻子早逝,自请为妻守孝,三年不娶。 陆皇后闻讯赶来,默默垂泪不语。 这门婚事是景帝亲自指婚,印象中靖王妃荀氏是个娴雅惠通之人,素日里皇室宫宴,也都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与先皇后的性子很像。 靖王丧妻,倒勾起景帝一片心肠。 又见萧恂对妻情深,宁愿三年不娶,不免心下动容,复又牵起往日的爱护之心。 遂亲自扶了儿子起来,“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斯人已逝,切莫哀痛太过。今日见你,清瘦泰半,且要保重身子。” 萧恂受宠若惊,愈发将对亡妻的真情演到十分,父子两感同身受,自顾在旁叙话。 倒是陆皇后,原本哭得哀切,等到听陛下念出那首悼念亡妻的词后,反倒神情疏冷,连泪也流不出了。 梧桐半死? 那她这个继后又算什么呢? 眼看着儿子与丈夫在切切追思妻子,她心里忽然便有些阑珊无味起来。 等到萧恂从宫中出来,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伤痛之情,甚至带些得意,吩咐侍从,“请辅国公过府一叙。” 回到府上,先未看到陆闻笙,反倒是许宛歆,端正坐在书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