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件小事,寻春的心思当下便跳到别处,“夫人,远途劳苦,我们在外面酒楼吃了再回府吧。” 寻春实在不想这么早就回那侯府,一眼便能看见他们虚伪的算计。 赵明鸢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几月未回京都,也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也未可知,酒楼一处,是最适合听得些闲言的地方。 记忆中原赵氏的私产多为铺子,但因为常常待在府中,被廷侯哄骗着卖了半数,后来不知怎地赵氏想通了,把余下一半藏着,只有自己知晓。 她私产下还有一家酒楼,生意不错,但掌柜的也是廷侯安排的人,当时只以为是为她好,换了掌柜后就许久不曾去看过了。 “那就去富生酒楼,好久没去过了。”正好借此机会去看一看。 寻春会意,与赵明鸢换了位置,由她驱车。 马车悠悠,向着富生酒楼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赵明鸢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喧嚣,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京都气息。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富生酒楼的门口。酒楼来往客人络绎不绝,赵明鸢和寻春下了马车,光从外面看,酒楼的装潢便不落俗气,走进酒楼,装饰更是典雅。 看来廷侯也知这酒楼进项可观,下了不少功夫。 赵明鸢环顾四周,就见一个掌柜模样的背对着门口,压着声音训斥着身前的小二。 人声嘈杂,话语听不真切,赵明鸢只勉强听清了“小崽子”三个字。 赵明鸢轻咳一声,上前喊道,“李……掌柜?” 李掌柜正烦着呢,“什么事?” 想来李掌柜还没见过这位侯府夫人,见人不说话,不耐问道,“这位客官到底什么事?要是不吃饭就请出去,别耽误了我们做生意!” 这两位姑娘穿着简单,不像是有钱人家,想必也吃不起他家的菜,偏巧他今日心情不好,这小小生意不做也罢。 “我还不知道这哪有生意人赶客人的道理?” 赵明鸢现在没有说出身份的打算,毕竟以这掌柜的眼睛,说出来了可能也不会信。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看热闹时还顺带多点了一碟小食。 “掌柜的,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啊,人家小娘子出来打打牙祭,你还赶人家走,确实是没有这个道理!” 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边上瞎起哄。 赵明鸢轻扫那人一眼,穿金带玉,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但是也有人眼尖,“那……那不是廷侯夫人吗?” “廷侯夫人?” 李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闻声赶来的老伙计认出来了,附在李掌柜耳边低语。 李掌柜这才明白,吓得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夫……夫人?” 夫人怎么会突然来酒楼?府上的人不是说夫人去平州了吗? 难不成是一回来就来了酒楼? 李掌柜转动着眼珠,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谄媚笑道,“夫人来此可是侯爷有什么吩咐?” 赵明鸢掸了掸袖口,“掌柜的这话让人听不明白,这酒楼我不能想来就来吗?” “能来能来。”李掌柜低头哈腰,擦了把额间的虚汗。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看客们懂了,“听说这酒楼就是廷侯府的,结果伙计连自家夫人都不认得,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不是嘛。” 赵明鸢喉间溢出一丝轻笑,“那掌柜的你说,这酒楼是已故父母所赠予我的私产,我作为你们的东家,你们都认不得我,是不是该罚?” 自觉无趣可看的众人还未散去,又嗅到了一丝八卦,一问,“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答,“这酒楼是夫人的私产,不是廷侯府的。” 再问,“那廷侯府干嘛说这酒楼是他的?” 回,附赠白眼,“我怎么知道?” “不要脸?” 听着边上碎碎念的众人,赵明鸢自觉目的达成,这么些年,廷侯府一直派人在赵氏的私产底下活跃,让百姓都以为这些财产是廷侯府的,这下一说,她就是要让廷侯府拿无可拿。 李掌柜见势不妙,赶紧道,“夫人想怎么罚都行。” “只是不要耽误了诸位客官吃饭才是。” 赵明鸢抿唇一笑,“侯爷不知为何常叫我少来这酒楼,这样,我好不容易来这一次,现在还在这酒楼里的,每桌送一碟特色小食罢。” 这些看客没想到看个热闹还能见到便宜,当即便高呼夫人大气,还有那种胆子大的,凑过来,“夫人以后可得常来酒楼看看,说不定以后富生酒楼就能成为越国最大的酒楼了。要知道全州那个百味楼不知道怎地突然就垮了,那可是之前闻名于越国的酒楼……” 百味楼…… “你说什么?”赵明鸢厉声。 那人被吓一跳,有些不解,“就是全州的那个百味楼啊,是我在全州做茶叶生意的兄弟回来告诉我的,才垮不久,消息还没传过来。” 赵明鸢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百味楼,百味楼,父亲经营的酒楼,怎么会? 寻春察觉到赵明鸢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打着圆场,“我们夫人才从平州回来,实在是累得紧,怕是说了是哪个酒楼一时也想不起来。” 她扶着赵明鸢,转身吩咐着小儿,“夫人交代的别忘了,给每一桌都记得上一碟小食。” 旋即又对着李掌柜道,“夫人要到后院歇息,你且把账簿拿过来,夫人休息好了要看。” 寻春这一溜安排把赵明鸢的神儿拉了回来,是了,她不能慌,现在她应该先想想对策。 “好好。”李掌柜也不知在想什么,下意识便回,等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住赵明鸢,“诶——夫人,夫人——近日食材采买得实在有点多,都堆到后院去了,不如我遣人送夫人回府?” 他后院还藏着人呢,这可怎么是好? 李掌柜异常的反应引起了赵明鸢的警觉,她敛了心神,整张脸上尽是疲态,“不行,我实在是累得慌,必得先休息好了,才好收拾齐整回去见老夫人,不仅如此,你再上些简单的饭食来。” “这……夫人,你这回来了不先归家,怕是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啊。” 李掌柜对赵氏的印象只停留在府上人的讨论中,认定她赵氏是个十分注重名声的人,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这具身体早换了芯子了! 赵明鸢斜睨着李掌柜,不怒自威,“名声?去他的名声!” “倒是李掌柜,我不过是去后院歇息,掌柜的就百般阻拦,莫不是后院藏了什么腌臜东西?朝廷禁物?” “既然这样,”赵明鸢作势就要往外走,“我倒不如先去禀了官爷,也好过你拉着廷侯府下水。” 李掌柜简直就要哭给赵明鸢看了,他怎么没想到夫人心思如此活络,叫人跟不上她的思路? “这这这……夫人实在是误会我了,真的只是食材堆放过多,不过既然夫人执意如此,那我先叫伙计去收拾了来。” “不必,我自己去。”赵明鸢抬手,“你去叫人送些饭菜来就好。” “得嘞,夫人这边请。” 李掌柜见赵明鸢态度强硬,深知再阻拦下去只会让她更加起疑,只得应下,暗地里朝一边知晓内情的小厮使了眼色,而一直在远处观察的小厮得到掌柜暗示,悄然消失于暗处。 赵明鸢带着寻春进了后院,这后院除了有个库房,其余的就是酒楼伙计的住房,再加上一间东家来时的客房,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人,也就是前面大堂喧嚣,后院却安静得很。 才进院子,便见两名小厮抬了个袋子出来,袋子里还可见轻微的挣扎。 两名小厮见着她,匆匆弯腰行了一礼便欲离去。 “站住。” 赵明鸢顿住脚步,和善笑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小厮心里咯噔,低着腰不敢看她,“回夫人的话,是几只鸭子,庖人正催呢,说是一位贵人点名要的,不好耽搁,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言罢,两人抬脚就要走。 赵明鸢眉眼微抬,“站住。” “给我看了再拿出去。” 小厮不敢停留,只装作没听到,但袋子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赵明鸢的神色也越来越阴沉。 抬腿横扫,赵明鸢动作极其迅速,趁二人倒下的瞬间,将袋子夺了过来。 寻春也靠了过来,跟赵明鸢一起打开了袋子。 是个小童,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 “这是?” 寻春不认识,但是赵明鸢却是很熟——那个跟在假道士身边的假道童,但是她记得盘问过后把人放走了来着。 她把那小童的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夫人……呜——夫人啊……” 小童就像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就一股脑涌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凑到了赵明鸢腿边,“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在城里躲一段时间再出城的,哪知廷侯到处派人找我,我害怕,只能先出城了,哪知那城门就在眼前,我还是被逮了回来,就近被关在了这酒楼里。” “以那些人的话,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酒楼后院没人来,只要等到这事结束,他们再看情况要不要放了我,可是他们饭都不给我吃,是要活活饿死我啊,夫人——” 赵明鸢只觉头疼,“你不是柳家人吗?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小童擦了把鼻涕,“我不过是柳家府上的管事收养的罢了,算不得是真正的柳家人。” 正问着,忽地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寻春赶紧跑过去偷摸看了,“夫人,好像是侯爷……侯爷来了。” 赵明鸢眉间一凛,来得还真快。 “寻春……”赵明鸢把寻春叫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好。”寻春深深看了赵明鸢一眼,赶紧从后院小门走了。 “你既不是柳家人,他们又铁了心要抓你,那你何不跟我一起走?” 赵明鸢见看不着寻春的身影,这才转身对着小童道。 “当……当真可以吗?” 小童抽泣着。 “当然可以,你只需要陪我去侯府走一遭,跟在我身边,我让你说的时候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也不用怕,到时我定能带你出来,这样,你就能跟着我了。” 小童似在考虑,半晌终于点头,侯府来人了,反正都走不了,何不跟着这个姊姊搏一搏! 赵明鸢嫣然浅笑,碎发随风而动。 她看着愈走愈近的越桓珂,神色无惧,问,“那你叫什么?” 小童答得坚定,“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