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赵明鸢收了行囊下楼,却见那几个家丁早已收拾齐整,拉着马车在客栈外等着她了。 不同地是今日各个脸上都精神抖擞,是铆足了劲。 赵明鸢笑而不语,依旧是避着他们自己拿上包裹,率先上了马车。 那些家丁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夫人,这些东西给我吧,别累着你。” 从昨天寻春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夫人这么宝贝这个包裹?他们这几日好像也并未得着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赵明鸢手肘撑着窗沿,悠哉悠哉看了眼寻春,另一只手却无声地指了指车外,“不行,这是侯爷交代的事,得小心些,你若是毛手毛脚的,弄丢了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声音之大小,是足够让围着马车的家丁听个一清二楚了。 寻春实在不理解赵明鸢这做作的样子,皱眉不过片刻,却又立时展眉,再看向赵明鸢的眼睛是亮了又亮。 她怎么就没想到,以侯爷的脾性,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就让夫人走了又回? 还有外面那几人,怪不得她一直感觉怪怪的! 寻春反应迅速,此时她的戏瘾也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寻春作惊呼状:“夫人,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 “嘘!” 赵明鸢忍俊不禁,这丫头,还真是聪明。 不过现在还没出平州,尚在城内,这几人不敢动手,只有出了城才是最佳时机。 而平州至固州、固州至定州两处官道,又以平固两地之间最佳,若是到了固州与定州之间,便是接近京都了,多有赴京之人,最不容易下手。 便再等等。 只是寻春又有忧虑,凑近了低声问,“夫人,你既已知道,怎地还这般……” “冷静?” 赵明鸢接过了话,跟着低了声道。 寻春迟疑着点头。 赵明鸢点了点寻春的额头,逗着她,“你自己好好想想。” 见寻春听话埋头苦思,赵明鸢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姿势靠着,从寻春那个包裹里拿出在集市上寻来的书,顺道递给了寻春一本。 “时间尚且充裕,何不静心?” 赵明鸢指着书道,“静心者,自可听万物。” 言罢,叫寻春有不懂的直接问她,也就各自无话了。 只是赵明鸢眼睛虽是盯着书,思绪却飘得远,平齐伯府的自己已然身故,那远在全州的父母可已经知晓? 若是已经知道,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伤心。 就这一个女儿,却铁了心要远离他们,嫁去定州,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不…… 指尖翻书声响起,赵明鸢低垂的眼眸里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平齐伯府论来还要比廷侯府还要得脸些,廷侯府不过是早先被官家忌惮的外戚,现下差不多没落了,已经开始算计起发妻的财产。 但史玉陵却是有个进宫为嫔御的亲妹,听说还颇为受宠,官家虽未给权史家,却有不尽尊荣。 所以平齐伯府最怕的就是被人踩了脸面,不管是背地里的还是当面的,平日里能装便装,不落人口舌,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伯爵府自然有的是手段。 因此伯爵府夫人在家中吊死的事,必定传不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父亲母亲能少些忧虑悲痛。 赵明鸢下意识再翻一页,这次回去她必得先想办法和离,再回到全州,若是能得机会,再与父亲母亲认作义女,自可再行赡养。 若是如那观主所说,她要承原赵氏因果,也许算是了了她平生所求了。 之前京都曾有过一个传言,便是廷侯府夫人要与廷侯和离,当时还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这些传言便变了,说都是些房中秘事,夫妻二人闹了矛盾,廷侯府心疼夫人独身一人,便先软了性子去哄,早已是和好如初。 现在想来,应是被廷侯府叫人改了话了。 …… 赵明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忽略了寻春探究的眼神。 寻春轻声开口,“夫人心不静。” 赵明鸢回过神来,看向寻春,半晌深呼一口气,勾唇,“不知你是这样的心细。” 寻春没有答话,只是盯着赵明鸢。 赵明鸢被看得心里不自在,连连摆手,“我输了我输了,这就闭目养神。” 寻春这才收回眼神,坐至赵明鸢身侧,为她捏着肩。 …… 就这样走了十几日,从柳客一地出发,马车已经驶了平州。 即便是白日,官道四下也是寂静无人,偶有马车一二,都是匆匆一瞥就各自向前,无甚停留。 期间家丁们安静得可怕,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尽量不出岔子,但赵明鸢明显能感觉到车轮底下越来越陡的路。 赵明鸢唇角微扬,有种莫名的兴奋,这几人看来是忍不住下手了。 附耳寻春几句,寻春会意,当下便掀了布帘出去,停顿一息厉声道,“几位大哥究竟是何用意?这并不是回定州的路!” 其中一名家丁叫停了马车,扬声道,“这条路虽不是官道,却是回定州最近的一条路,夫人不必忧心,安稳待在马车里变好。” 赵明鸢跟在寻春后面探出马车,瞧见说话这人,王岐,柳姨娘的一房不知道哪里的亲戚,被柳姨娘提拔到了管事的位置,又有奇力,在主子们的心中尚有一席之地。 他在府中作威作福,带头下了赵氏面子,捧着柳姨娘,叫赵氏一人在府中越发难捱。 此次把这人调出来跟着,廷侯怕是铁了心要她在半路夭折。 就因为有他,只她一人还要护着寻春胜算不大,这才留了暗手。 “我们不赶时间,走官道怕是稳妥些。” 赵明鸢柔声道,“这些小路上,指不定就会从哪里窜出山贼来。” 王岐冷哼,说话毫不顾忌,“夫人胆子也忒小,有我在,就算有山贼也不足为惧。” “就怕到时候动起手来,夫人妇人之仁,反留他们性命!” 赵明鸢很明显不信他,摇了摇头,“我看还是算了,我相信王管事的能力,但若是山贼人多,以少胜多,不是明智的选择。” 末了,赵明鸢继续道,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岐的神色,“王管事要是想尽快回定州,可自行前去,我跟寻春还是走官道好了。” “寻春,我们走。” 见赵明鸢拉了人就要进去,王岐急了,朝旁边的人使了眼色,众人会意,当下便把两人围了起来。 “王管事!” 赵明鸢扬眉。 见二人停了下来,王岐有些得意,“夫人,我说走小路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别不听!” “否则等我回了侯爷,侯爷届时怕是会与你离心了。” “哦?” 赵明鸢险些被王岐蠢笑,这就把廷侯供出来了? “你倒是说说什么道理?” 赵明鸢目光澄澈,说出的话直指对方心中龌龊,“取我性命,抢我钱财的道理么?” “你!” 王岐没想到赵明鸢直接说了出来,恼羞成怒竟是直接抽出腰间佩刀,直指赵明鸢,“夫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然你很聪明,但是可惜了。”王岐指使身边一人进车里翻出赵明鸢的包裹,“反正你终会死,侯爷也并不知道你会取回多少银票,倒不如给我们几个兄弟伙一些辛苦费,拿去买酒喝!” 赵明鸢抬眸,“你这样不怕侯爷知道吗?” 王岐不屑冷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上次让你侥幸逃脱了一回,之后只要我们不说谁能知道?” “再说我们拿回去,有些可是要孝敬姨娘的,只要她开心了,在侯爷身边说说好话,我们还是好日子过着。” 上次? 一提起便如身在鸡血棺材中的粘腻恶臭令赵明鸢无比嫌恶,她眼神一凝,呵,真不愧是柳姨娘的走狗,上次的事竟也有份。 “王管事!” 拿了包裹的人急切喊着王岐,包裹本就没多深,却被那人不知翻了几遍,只见那包裹里除了几张掉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碎纸外,再无其他! 王岐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包裹满脸不可置信,提着佩刀亲自去翻了一遍,见真的没有传说中的钱财,一时难以抑制怒火。 “夫人!” 寻春忙不迭喊道。 事发突然,赵明鸢眼睛瞥向脖子上的利刃,泰然自若。 “夫人,我刚刚说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岐怒道。 赵明鸢轻飘飘拨开王岐握着的佩刀,趁其注意力全在刀剑之上,右脚蓄力,竟是直接把人踹出几米远,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吃你的酒?” 怎么可能! 王岐勉强借助佩刀才能站稳,“还愣着干什么,干饭是白吃的吗?都给我上!” 怎么可能? 侯府那个人人都看不上的夫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等半晌,周围竟无人动作。 “王管事……” 其余几人纷纷站不住,直接跪倒在地,“我们使不出力气来!” “废物废物废物!” 王岐气极,提了刀就要自己冲,还未走出两步,竟也是直接跪坐在地! “怎么会……” 王岐看向赵明鸢,目眦欲裂,“是你!”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你竟然在我们吃的饭菜里面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