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留在了京都高专,如他此前所说的一样,为了让乐岩寺嘉伸更认可他,他将每方面都尽力做到最好,展现出了与年龄截然不符的认真与细心。 乐岩寺嘉伸逐渐意识到:故意将牛奶反复热上三遍的伎俩之所以会显得愚蠢,是因为加茂伊吹本就拥有更强的能力。 加茂伊吹六点起床,花半小时洗漱与收拾房间,之后便准时前往校长办公室通风打扫。在他的努力下,从书柜摆件到内外窗台都一尘不染,连花盆中的土壤都长期保持在湿润状态,植物生长的势头越来越好。 大约七点二十左右,他烧好一壶热水,先严格按着最细致的方式泡了茶,然后再烧一壶白水,留给乐岩寺嘉伸晨起空腹时润喉。 等加茂伊吹做完这一切,乐岩寺嘉伸也该来了,他问安后便立马跑去食堂,提前看看早饭如何。此时挂钟的分针又走一格,刚刚落到数字六处,不多不少,正好半点。 食堂通常八点开餐,加茂伊吹提前将属于校长的早饭摆好,如果学生还没到,就再帮冥冥打碗味增汤,最后才去端自己那份。 高专里的师生都认得加茂伊吹。 有人单纯因他的过分殷勤感到惊讶,有人则额外多了几分讥讽,但毕竟他的身份不会随着行动改变,即便心中再多不满,那些人也不得不拿出友善亲和的态度与他相处。 凭借家族地位的便利,加茂伊吹勉强算是顺利地跨过最艰难的从零到一,在之后,时间就能解开许多误会:关于他是否真的对乐岩寺嘉伸阿谀奉承、谄媚至极,凡是亲眼见过的师生都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不过,好好的加茂家嫡长子却在学校里给校长免费做助理——在京都高专的师生眼中,加茂伊吹几乎真成了怪人的代名词。 加茂伊吹并不在意流言蜚语。 只要这些说法传不进加茂拓真耳中,说得再过分也与他无关,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实。 乐岩寺嘉伸给他一个氛围轻松的容身之处,他就尽可能照顾好对方生活中的每个细节,连当事人都毫无异议,旁人自然没资格指手画脚。 吃过早饭,加茂伊吹跟随乐岩寺嘉伸回到校长办公室,后者有时会递来部分不涉及机密的文件让他整理,他按要求分类归档,没事做便在窗边的小茶几读书,全然不见少年人的躁动难安。 加茂伊吹时刻注意着乐岩寺嘉伸的动静,总能在水杯见底的第一时间为他添茶倒水,也能敏锐地发觉对方的其他需求。 他似乎在照顾人方面有些天赋,仅凭细枝末节之处的信息就能做好很多事情,行动及时又周全,自己也不见如何疲惫。 乐岩寺嘉伸也常常不动声色地观察加茂伊吹,有时见他手中的书长久都不翻上一页,便故意叫他做些几分钟就能完成的杂事,等他回来汇报再随口问起功课,几句话便能说通其中关窍。 这份好意看似隐蔽,却因投放对象是加茂伊吹而变得很容易被人察觉。时间久些,加茂伊吹意识到乐岩寺嘉伸 有着比族中老师更加深刻的见解,对这份工作愈发满意起来。 咒术高专情况与普通学校不同,没有寒暑假一说,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师生心中基本没有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特殊日期。 ——高专的生活同样是本翻不完的书,不分卷册,就找不到能被看作“变” 的全新。 加茂伊吹觉得这种生活的确很好,却与他来到高专的初心背道而驰。 如果未来不出意外,他与五条悟应该都会凭家系入学高专,若两人接受的私塾教育与高专教育都时长相仿,恐怕加茂伊吹一辈子也无法拥有能与六眼术师匹敌的实力。 五条悟已经集齐无下限术式与六眼的完整拼图,禅院家说不定哪日就会有哪位天才继承了十种影法术,两家的家主曾经有过令天地失色的决战,在那段历史中,加茂家连名字都不配被过多提起。 使用赤血操术的唯一门槛便是拥有,除去自己终生无法使用的反转术式以外,加茂伊吹目前还想不到能使其与无下限术式相提并论的办法。 但加茂伊吹也不信这世界上还有绝无答案的问题。 命运本就是神明意志的代名词,只要人气到位,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有个年代久远的笑话,加茂伊吹读过很多版本,总归大意没有变化:洪水淹没村庄时,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不停向上帝祈求获救,他接连拒绝了两艘船与一架直升机的救援,最终被洪水吞没。 死后他终于见到上帝,这才知道船与直升机本就是上帝的手笔,只是他短视愚昧,这才白白错过了三次机会。 加茂伊吹开始习惯于从各种见闻中汲取经验教训,依他来看,他此时能顺利留宿于高专本就是神明的设计,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他与笑话中的主人公也没什么区别。 ——想不通就多学习,提前为灵光一现做好铺垫,有所准备总不会出错。 加茂伊吹思考着事情的突破口,然后意识到,从上次的煮牛奶闹剧便可以看出,乐岩寺嘉伸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展露出稚气而不懂事的一面。 于是就在安稳地住了月余时间之后,加茂伊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依然面面俱到地做好乐岩寺嘉伸生活工作中的小事,只在独自待着时经常出神,乐岩寺嘉伸为他找来的入门书籍已经被翻到发皱,他的心思也仿佛被向往之情揉出了痕迹。 依然坐在平日里学习的茶几前,加茂伊吹的手还按在书上,视线却已经黏在了窗外,似乎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与建筑,直接将灵魂传递到教室里一般。 乐岩寺嘉伸却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是个古板的家伙,虽然还对如今小辈的浮躁之气有些不满,但也觉得加茂伊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 出于寂寞也好,不安也好,加茂伊吹来到高专的目的本就是提前入学,他不懂长辈的照顾,只朝着自己想去的地方使劲——这是年轻人的通病,乐岩寺嘉伸是师长,愿意再多包容一些。 于是他挑了空闲些的一日,又对照了高专四个年级的课表,在本该批阅文件的时间将加茂伊吹叫到了面前。 “之前老夫给你的功课,你是否已经都掌握了?” 乐岩寺嘉伸面色沉沉,平日里便是这副模样,也看不出究竟是否是心情不好。加茂伊吹虽然与他贴身相处了一段时间,却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猜对他的情绪。 为求稳妥,他在回答时填了许多折中的词。 “伊吹已经将书读过两遍,不懂之处也全请教过乐岩寺大人。比起只记理论,将知识应用到实践中也非常重要,我每日傍晚都会练习赤血操术,以求尽可能做到融会贯通。” 说了这样一串,加茂伊吹最终总结道:“如果乐岩寺大人要考校什么,我不敢保证答案一定能与书中字字对应,但说出自己的理解还是没问题的。” 乐岩寺嘉伸不评价这番话是真是假,也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从他那要来书本,先随意翻了几页。 加茂伊吹大概是特意练过书法。 书上关键的内容旁都密密麻麻写着注解,字迹虽然谈不上极佳,却胜在工整清秀,与他本人有些相似之处,令人看着便能体会到写字时的认真态度。 仅从这些内容看来,加茂伊吹的确花过一番心思。乐岩寺嘉伸也曾教过无数学生,十几岁却还无心学习的家伙比比皆是,无论最终加茂伊吹是否真的掌握了这些知识,他都不会过多为难这孩子。 可令他惊讶的是,他只不过是随机翻到某页提出一个问题,加茂伊吹竟然真的原封不动地将书上的内容背了出来。 这之所以只是入门级别,正是因为其上都是概念之类只需死记硬背的知识,重要程度却毋庸置疑。 加茂伊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乐岩寺嘉伸还以为他并不熟悉书中内容,只会凭印象模糊复述个大致,是为此提前找个托词罢了。 答对一处可能是误打误撞,乐岩寺嘉伸听他完美地回答了第七个问题后,终于合上书,重新拿起了待阅的文件。 “做得不错。”他吝啬地吐出一句夸奖,“上午没有需要你的地方了。” 加茂伊吹微微愣神,很快品出了话外音。 他宝石般的双眸被笑意染上了亮闪闪的光,面上难得有了些孩子气的高兴,连声道谢后还不忘再为男人手边的水杯添满茶水,这才一路朝教室的方向小跑过去。 自习惯了加茂伊吹常常出现在食堂这一事实后,高专的师生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也总能从教室外看见男孩的身影。 他并不到教室里去打扰课程的正常进度,也不想吸引过多的目光,平日里只是拿着纸笔在廊下窗旁盘腿坐着,将纸朝膝盖上一垫便能开始学习。 加茂伊吹身边的地板上常常有一个茶杯,是他从校长办公室端出来的温水。因为没盖,水凉得很快,好在此时正是盛夏,但他忙起来没空喝水,往往等下课铃响才会猛灌几口。 高专中年纪最小的学生也有十四岁,课程比孩童启蒙的内容深奥许多,加茂伊吹却从这些提前汲取的知识中获得了难得的安全感。 他必须走在五条悟前面,无论路上多苦多累也要忍耐。 冥冥没课时会来和他稍微小坐一会儿,但自从意识到加茂伊吹没时间和她说话后,便也减少了出现的次数。 加茂伊吹依然提前为她打汤,抽空向她说过抱歉,她则笑着表示理解,说现在全校都在支持他努力学习,她也不会为他拖后腿。 “全校?”加茂伊吹难得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 冥冥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她附在加茂伊吹耳边低语几句。 加茂伊吹当天选好了蹭课的教室,照旧在老师进门后才坐下。等屋里讲课的声音终于响起时,他突然想起冥冥的话来,难得没第一时间投入学习,而是转头看了眼身后高处的窗子。 一个少年正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拉得更开些,似乎是背后有人碰他,他匆匆忙忙比了个手势,扭头回来时便正对上了加茂伊吹的目光。 两人同时愣住,还是那少年先打破了沉默。 “听得清吗……不是!”他被人猛地敲了一下,立刻改口道,“天气真热啊——” 教室中的讲课声停了。 “那、那个……” 少年挠着头:“方便的话,要不要进来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