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燕的早产是意外也是人为,七月份的双抢是全村一年到头最紧要的事,但无论多紧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按理一个怀胎八月的女人,都是不该挺着大肚子跟普通妇女一样忙活的。 除非像王二一家那样,丈夫身患重病,不得不靠一个女人撑起全家生计。 沈家无病无灾,劳动力充足,显然不在特殊范围之内,可彭小燕还是下了地。 记分员本来没给她派重活,让她跟十岁左右的孩子们一起,沈母表面不显,中午吃饭减了彭小燕的分量,其他人一碗,她半碗,话里话外彭小燕干的活轻了,工分挣少了,不配吃饱饭。 沈家良替她争论了,沈母把空饭盆一翻,拢共煮了那么些饭,爱吃不吃。 彭小燕能如何呢?沈家良要把饭让给她,丝毫不顾自己干的活更多更重。粮食锁在沈母屋里,两个人都必须吃饱,彭小燕只能找记分员换活儿,去干工分多的。 谨慎小心地熬过了七月,彭小燕累瘦了一大圈,瞧着像个痨病鬼,万幸肚子里的孩子尚且安稳。 仿佛长栓的乖巧,在彭小燕的肚子里时就有所预兆。 孝道大过天,彭小燕跟沈家良两个软柿子,凭着希望孩子足够坚强、平平顺顺的在肚子里待满十个月的信念,咬牙忍受着沈母的磋磨。 随着产期临近,沈母的行事愈发有恃无恐,九个月的孩子生出来能活了,彭小燕早生产早干活,比孩子待到足月划算。 于是劳累过度的彭小燕,终于在八月二十号上午早产了,经历了一天的阵痛,拼命生下了患先天性心脏病的长栓。 “她哪怕到我怀满九个月呢?”彭小燕痛哭流涕,“怀满九个月,我的长栓至少能健健康康的,他多可怜啊!” 从禇归那里得知真相的彭小燕越想越恨,长栓的病全是沈母造的孽,她竟然还不肯拿钱给长栓看病。 “太恶毒了!”潘中菊义愤填膺,她听说过沈家良之前如何分家的,不知其中的隐情,“她害长栓早产,你们早应分的,何苦拖到现在,既分了,又干嘛答应不拿一毛家产,要我看来,该她给你们钱才对。” 彭小燕止住眼泪,她倒是很诚实:“我和家良窝囊嘛,被欺负了只晓得忍,连累长栓跟了我们。按我婆婆的性子,拿了家产是断然分不成家的,与其继续耗着,不如舍了干净,安安心心过我们的日子。” 沈母是雁过拔毛的人,拿了钱意味着需负责养老,揪着这点她能追到困山村闹得沈家良他们永无宁日。 “哎,苦了你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潘中菊叹着气拍拍彭小燕的手,“都过去了,你们夫妻俩一条心,往后的日子不愁不红火。” 两人聊了许久,以彭小燕倾诉为主,沈家良明白她的压抑,带着长栓在厨房画格子,给她们留下单独的空间。 长栓赢了三次,即将开始第四次时,沈家良直起了腰,隔壁堂屋聊完了,彭小燕把潘中菊送到了门口。 画格子的游戏自动结束 ,沈家良领着长栓与潘中菊告别。 “行了,我自己回,你们累一天了,早点歇着。”潘中菊阻止了沈家良送她到家的意图,说来看看新家收拾得怎样,实际净待堂屋陪彭小燕说话了 不过她没有白来,彭小燕诉尽了委屈,算是解决了一大心病,精气神焕然一新。 “不累,我送你。”夜色如墨,路面昏暗不清,沈家良哪能让潘中菊自己回。 拉扯间一束光晃过,潘中菊定眼一瞧,朝沈家良拂了拂手:“岱岳接我来了,你们进屋吧。” 贺岱岳的面容在夜色中不甚分明,他高大的身影极其显眼,目送潘中菊与贺岱岳汇合,彭小燕一手挽着丈夫一手牵着儿子转身走向堂屋。 煤油灯立在堂屋的桌子上,他们身后是黑暗,每往前走一步,身前的光明便强一分。微弱的灯光无法驱散所有的暗处,但足以照亮他们的脚下,照见他们看清彼此。 困山村通电遥遥无期,褚归用剪子修短了灯芯,煤烟熏黑指腹,他不经意蹭到眉心,那里白天被蚊子咬了一口,时不时痒一阵。 给两人留了门,褚归先行躺到了床上,缓慢翻动书页。褚正清的疑难杂病续册汇编了初版,进入校对阶段,托他的关系,褚归也拿到了一本。 封面是书法大家所写,颜筋柳骨力透纸背,字形端正凝练,禇归看得入迷,空手握笔描摹,企图学得大家三分的神韵。 “写啥呢?”接回潘中菊,贺岱岳冲了脚掀蚊帐上床,褚归闻声一抖,竟是被他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跟天麻一样,悄摸声的。”褚归挪到床里面,给贺岱岳让位置。 分明是他自己浑然忘我了,贺岱岳白遭无妄之灾:“我喊你了你没听见,这是什么?” 视线落至封面,褚归神情复杂。为疑难杂病编写续册是褚正清三年前发起的,上辈子褚正清离世,他与韩永康皆缺乏资历,乔德光接手了续册的汇编工作,虽然为了缅怀,封面沿用回春堂疑难杂病册,主编挂了褚正清的名字,然而终归是物是人非。 未及褚归开口解释,贺岱岳已自己认了出来,褚归上辈子夜夜放枕边的东西,难怪他感觉那么熟悉。 视线由书册挪到褚归脸上,贺岱岳眼皮一撑:“额头咋弄的黑乎乎的?” 褚归顺手一摸,黑痕范围扩大,贺岱岳捉住他的右手发现了原因:“剪灯芯了?” 煤烟简单擦不干净,贺岱岳上厨房拧了湿帕子替褚归洗手擦额头,黑乎乎的煤烟去除,露出下层泛红的蚊子包。 “更像观音菩萨了。”贺岱岳搭了帕子,俯身在褚归的蚊子包上亲了口。 “痒。”褚归抬手欲挠,“好不容易消停了,你干嘛瞎亲。” “我帮你。”贺岱岳按住褚归,脑袋朝前一凑—— “停!”褚归顿时看出了他打的主意,用力抵挡他的靠近,“休想在上面抹你的口水!” “口水能止痒。”贺岱岳据理力争,“亲都亲过多少次了,你又不是— —” 褚归强行制止了贺岱岳的口无遮拦:“你再说以后别亲了。” 贺岱岳一秒偃旗息鼓:“那我给你挠挠?” “挠吧。”褚归献上额头,贺岱岳指腹粗糙,比他用指甲挠着得劲。 蚊子包舒坦了,褚归惬意地微微张嘴呼气,贺岱岳指腹继续蹭肉,脑袋逐渐下移,直到与褚归亲到一处。 让你嫌弃我的口水,贺岱岳暗暗发狠,亲得褚归招架不住,手中的书册歪倒在枕边,双臂讨好地勾着贺岱岳的脖子。 贺岱岳平日里百般顺着褚归,一到这种时候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非得褚归顺着他。摸透了贺岱岳的性子,褚归果然感到他软了攻势。 “你要吃了我啊?”褚归被亲得腮帮子酸舌根痛,仰头伸长着脖颈,胸膛起起伏伏地喘气。 “不吃你。”贺岱岳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在颈侧响起,辗转与褚归的耳垂与锁骨,“我给你生大胖小子。” 伴着话音,褚归收紧了拳头:“你给我生?” 贺岱岳停了下来,躬身和褚归平视,旋即他读懂了褚归的心思,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躺:“来吧。” 见贺岱岳如此干脆,褚归反倒迟疑了:“真的,不反悔?” “不反悔。”贺岱岳拍拍腰腹,“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褚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直说不上来。 “你不来我来了?”贺岱岳作势要解褚归的扣子,被他一激,褚归将那丝不对劲抛诸于脑后,双手按着贺岱岳的肩膀一推:“躺好了!” 过去的二三十年里,褚归常跟医学打交道,生孩子的理论知识他一清二楚,但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能玩出花来。 为什么贺岱岳说给他生孩子,被动的依然是他? 褚归垂着脑袋,汗水混杂着泪水一颤一颤地甩落在贺岱岳的胸膛上,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累了个筋疲力竭。 生了大胖小子生大胖闺女,贺岱岳贪得无厌,掐着褚归的腰说还想生老三。 “滚蛋!”褚归皱着眉动粗口,骗子贺岱岳,同样的当他绝不会上第三次。 贺岱岳暗道遗憾,揽着褚归的后背让他躺下:“睡吧,我动作轻点。” 褚归惫乏地眨眼,扭头和枕边的续册望了个正着,霎时心虚不已,抬脚踹了踹贺岱岳,叫他把书拿开。 贺岱岳笑着拿开了书,检查过上面没什么奇怪的湿痕,将其放到了褚归的书堆表面。 上边儿比下边儿废腰,为了褚归第二天起床不喊腰疼,贺岱岳替他按揉了半宿。 次日褚归神清气爽地起床,贺岱岳哈欠连连,倒真像昨晚给褚归生了孩子。 “哟,你回来了。”经过厨房,天麻整张脸埋进饭碗里,贺岱岳勾了下它的尾巴,“野了几天,胆儿肥了?” 贺岱岳上次在家里见到天麻是三天前,会抓老鼠的猫是有个性,饿不着肚子,家可有可无。 褚归以为它丢了,打算出去找找,结果蔡大爷的邻居说天麻天天围着蔡大爷家的母猫转。原来不是丢了,是春心动了。 天麻吃的是昨天的冷饭,尽管它不着家,潘中菊仍旧拌了饭,简直宠它宠得上天了。 “跟只猫计较,你好意思?”褚归看不过贺岱岳打扰天麻吃饭,念叨了他一句。 “谁跟它计较,我是怕它被惯懒了,以后不逮耗子。”贺岱岳为自己辩解,得亏他跟褚归没孩子,若是有,潘中菊不晓得要溺爱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