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明月村大队选新的记分员的日子。 一大早，李红袖就起来洗漱，找出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绛红色小褂换上。 头发折腾了好久，扎了一个粗长的蜈蚣辫。 村子里的小媳妇，舍不得剪头发的那种，也顶多是编个麻花辫，就十分惹眼了。 李红袖的蜈蚣辫还是当年在学校时候，跟着舞蹈老师学的。 她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终于是满意了。 暖宝给面子的哇哦一声，“娘，你还是我娘吗？” 李红袖笑出声，坐在炕上，捧着刚刚睡醒的小暖宝的小脸蛋，“我不是你娘是谁呀？” 暖宝眨巴眨巴眼睛，大大的眼睛干净澄澈，没有一丝被世俗污染的杂质。 她奶生生的说道，“暖宝还以为娘是仙女下凡了。” 闻言，李红袖乐的更加合不拢嘴。 她抱起暖宝，“娘给小暖宝穿衣服。” 暖宝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娘，暖宝是姐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娘去给香香妹妹穿衣服。” 刚刚睁开眼睛的周香香睡眼惺忪，眼屎在眼角糊着。 她伸出小胳膊，“抱。” 李红袖忙抱过香香，低头冲暖宝眨了眨眼睛，暖宝笑眯眯的找出自己的小褂子，自己穿衣服。 饭桌上，家里人都知道李红袖要去参加记分员的考核，都挺开心的。 就连最近几天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郑招娣都说道，“那他四婶可要好好表现。” 她是真心的祝福李红袖吗？ 要说实打实的真心，也是没有的。 要说没真心的，倒真是有一点。 她心里的算盘拨的滴溜溜转。 她想着，要是李红袖当上了记分员，以后她上工的时候偷偷懒磨磨洋工，李红袖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总不至于给自己扣公分。 李红袖谢过了大家，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争取。 暖宝偷偷扯了扯娘的衣角，小声说道，“娘，你肯定能当上。” 所有人的祝福加起来也没有小闺女的祝福重量重。 她笑弯了眼睛，轻轻摸着暖宝的小脑袋，“娘谢谢暖宝儿。” 晌午 日头高高的悬挂在头顶上，见天的变暖，地边的野草开始疯狂生长。 算一算，半个月以后，差不多就可以春耕了。 周胜利一大早来到大队，和副队长，主任，商议了一下考题。 村民们对于记分员这件事还是蛮积极的。 甚至有几个后悔的天天唠叨小时候怎么就不去跟着先生念几天书，认两个字呢！ 周胜利忍俊不禁。 其实他也不过只是读过半年学堂，那年头，能吃饱肚都是奢侈了，哪里还顾上念书识字啊！ 仓廪足而知廉耻。 仓廪不足咋整？ 还不是天天想着怎么吃上一顿饱饭。 地点在大队里。 一早就有好多人去看热闹。 像他们说的，“咱们不认字当不上记分员，看看总能成吧，没吃过猪肉的俺们来见见猪跑。” 又有人说了，“王老八，你说谁是猪呢？当心被未来的记分员听到，给你记小过。” 看热闹的都哈哈大笑。 很快，李红袖左手牵着暖宝，右手牵着周香香，身后跟着大花，金宝，铁蛋，小强。 都是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娃娃。 周胜利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他拿起大喇叭，一手叉腰，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大喇叭放大了周胜利说话的声音，但是也模糊了。 只能勉勉强强的辨认。 尾音还在打颤，回音也在颤。 饶是如此，大喇叭也是村民们眼中大队长权利的象征。 尤其是春耕时候，大队长举着大喇叭，挨块地里走过的时候，别提多威风了。 暖宝笑的见牙不见眼，满眼欢喜的看着李红袖。 她知道，娘一定会当上的。 “咱们大队的记分员为咱们服务了三年后，光荣退休了，记分员这个和家家户户密切相关的工作岗位，是极其极其重要的！” “为了响应党的号召，从群众里来，到群众里去，为了让劳动人民当家做主，我宣布，明月村生产大队的下一任记分员，将有人们选举产生。” “在此之前，我们作为人们的公仆，有权为人们考验一下参选记分员的各位同志的本事！” “大家说，好不好嘛？” 大家一呼百应，“好——” 暖宝一边鼓掌，两只小肉手，手心都拍红了，她高兴的跳了一下，“好” 小奶音甜甜的，甜进了李红袖的心里。 忽然，暖宝余光看见坐在屋头上的爹，她赶忙拉着李红袖的手，“娘，你看爹！” 江家兄弟去砍了些柴才来的。 没想到竟然没位置了，他们个顶个人高马大的，直接蹦上墙顶坐了。 李红袖，张玲玲，杜家老四，王家媳妇，还有一个知青，总共是五个人。 每人发了一张纸，一个铅笔头，并排坐下。 周胜利从台阶上挑下去，走到群众中间。 刚刚就在暖宝旁边。 他牵着暖宝的手，另一只手再次举起大喇叭，“我宣布，明月村生产大队记分员选举比赛，现在开始！” 大姑娘小媳妇都嗤嗤的笑。 “大队长搞的像真的似的，我这心里都噗通噗通跳。” “是啊，还怪热闹的。” “……” 周胜利咳嗽一声，“第一关，记人名儿，我念名儿，你们写，要又快又准！还要字体工整好看！” 有老婆子就问了，“什么是工整啊，胜利？” 周胜利：“……” 工作中，勿扰。 周胜利：“李铁栓。” 人群中突然哎了一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挠着头发问道，“叫俺干啥啊？” 周胜利：“！！！” 他气的落下大喇叭，大步冲过去就朝着李铁栓锤了几下，“这是比赛，比赛！谁再给我捣乱，我明儿就安排你们去大队茅房锄粪。” 村民们再次哈哈大笑。 杜老太牙齿就剩大门牙了，也在笑，她笑的声音还是最大的。 暖宝抬着小脑袋看着她。 她嘴里黑乎乎的，就一只大门牙，可醒目了。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牙齿是白的，杜奶奶的是黑黄黑黄的。 暖宝心里想：杜奶奶不怕笑掉了牙，砸到脚吗？ 杜老太贼阒阒的目光转了转，找到了郑招娣，她大声说道，“大队长，铲粪这种活，咱们大队铲的最好的还是江家老二。” 大家瞬间想起了郑招娣大半夜掉进茅屎坑，让江老二给铲上来的事了。 笑的更欢了。 个顶个龇牙咧嘴，露着大牙。 忽然，“哎呦喂，我牙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