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和睡去之间已经没有了界限,对时间的流逝也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蜷在沙发,还是缩在床上,还能看见光影明暗的交替,印证着日子不断飞逝。 有天他去卫生间,出来瞥见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皮肤苍白、双眼死寂,那么陌生。他也像看陌生人那样,打量两秒,心无波澜地转身走开。 他成了一株种在盆里的植物,再也无人浇水施肥。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点一点缓慢枯萎,直到死去。 然而在彻底干涸之前,夜里醒来,他身边躺着一个人。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只能看清面对那点模糊的轮廓。但无论是从这轮廓,还是对方呼吸的节奏,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周明赫都知道他就是张逐。 张逐回来了。或者又是同样的梦。周明赫的想法在这二者之间犹豫不定。 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真的睡醒,还是只是从层层梦境的其中一层醒来,他的意识仍不清楚,脑子也很混沌。 最后他放弃了,放空大脑,不再去辨别真伪。只睁着眼睛,不让它闭上,也保持着原来侧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万一这不是真的,至少他不必弄醒这场梦。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黑夜退去,晨光渐亮,张逐的脸也在这日光中越来越真实具体,周明赫知道他不是做梦。 天光大亮时,张逐终于有了动静。眼皮下的眼珠快速移动着,他不耐烦地皱眉撇嘴,表情比他醒着更丰富。一会儿又伸展胳膊腿,翻了几次身,翻回原来的方向,没法继续睡,才终于睁开眼。 四目相对良久,张逐打了个呵欠,和平日一样,眨了眨眼,又摸肚皮:“我饿了。”他撑身起来,拿过周明赫的手机,“你吃什么,我点外卖。” 周明赫喉头滑动,嘶哑的声音像掺了把沙子:“跟你一样就好。” 张逐跳下床,皱着鼻子:“房间都是酒臭味儿,你平时只会说我,现在怎么不说你自己?” “……对不起。” “还有这么多垃圾,你是真爱干净还是只会给我找事?” “……对不起。” 他揭开周明赫的被子:“快起来弄干净。”去拉周明赫的胳膊,才注意到他的模样,“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张逐咂咂嘴:“像个草垛子,”又凑过去拿鼻子嗅了嗅,“啧,还很臭。” 嗅完周明赫又扯起衣领嗅了嗅自己:“看着好烦,你快去洗澡,我也要洗。” 在浴室,张逐要周明赫先把胡子刮了。仿佛那东西违背了他心中的“事物存在定律”,其中有一条就是周明赫脸上决不能存在胡须。可二十来天胡子一直没刮,长得太长,电动剃须刀派不上用场。 张逐二话不说将周明赫按在镜子前,从镜柜里摸出一片刀片,迫使他抬起脸,徒手拿刀片给他刮脸。 周明赫仰视他,久久才道:“……你回来了。” “我画完就回来了。” “你……”他想问这些天张逐在哪里,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他也想倾诉自己那些担心和思念,和孤独一人的难熬。 “别说话,乱动伤了别怪我。” 问题不再重要,难熬的时间也都过去,那些话没必要说了。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顺着周明赫眼尾,不断滑进鬓发。 “你哭什么,我没有真的刮伤你。” “……对不起。” “啧。”张逐皱眉,加快手上的速度,在周明赫流出更多眼泪前完成了这项“工作”,“完事了,别哭,烦。” 挤在浴室一起洗澡,周明赫才仔细看了看张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段时间张逐又瘦了点,一双手已经被颜料腌得一时洗不出原色,指甲缝里也都是颜料。 他这样子正好印证他说的,他也没去别的地方,就是找了个库房,他一直窝在那里画画,直到他把要画的东西画完,免得周明赫闻这气味儿头疼。 他没想走哪儿去,画完就回来了,看周明赫在睡觉,他也爬上床开始睡觉。至于打电话报平安之类,他想周明赫正生气,过两天再说。然而过两天,他就把这抛之脑后了。 回到客厅,周明赫看见多出来的东西。那晚他扔出去的画材箱子,张逐原封不动又抱了回来,还有一摞捆好的画框,那就是张逐所谓的他完成的画作。 张逐也来客厅,没有去管他那堆画,而是立即开窗。 周明赫阻止他:“别开窗,冷。” “屋里很臭,通通风。”他执意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四月不冷了。” 周明赫想说南北方的四月不一样,这里的四月仍然冷。从窗户望出去,只有一丁点的绿意和红粉,那是柳树刚冒的新芽和桃花刚打的花苞。四月了,春天只露出了个小小的苗头。 他突然觉得不可忍受,寒冷漫长的冬天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反正这城市也没有任何需要他留恋的东西,他不必为了什么再忍受苦寒。 “哥,我们去南方吧,找个温暖的地方。” “随你。”张逐瞥了他一眼,转回头把窗户开到最大,“麻烦。” 【作者有话说】 离开北京,就进入最后一part了。 第101章清算过往 在北京料峭的春寒里,周明赫筹备着他的逃离计划。 之前就时常看到“逃离北上广”的话题,似乎每个在一线城市挣扎求生的人都有过“逃离”的念头,但那时周明赫没有。一来这里确实是他的家,虽然他并未在此地长大。其次,他也没有可以回去的“老家”,洪城绝对不是。就算有,他也不愿意去那种人际紧密的小城生活,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过得很压抑。 只是现在看来,北京也并非他真正的归属。之前只是被“家”的概念所迷惑,为此忍受着这座城市漫长的冬季,和被忙碌工作占据下的、匮乏的个人生活。 他在选择未来要和张逐一起生活的地方时,几乎没怎么纠结就选定了云南。这个据说四季如春,鲜花遍地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具体定居的城市,他打算等过去都转转,再做决定。 离开一定是正确的。在查询各种信息的过程中,周明赫就能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些许。虽然仍是低落消沉,但他有种强烈直觉,等到云南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么一想,他也有些迫不及待。 心里着急是一回事,但是要离开一座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并且是永远离开,也不是说走就能走。 才交了房租,电话里和房东退房退钱耗费了他不少口舌和精力。后又处理无法带走的家具家电。本想尽量在二手平台多换些钱,作为新生活的启动资金,结果尽是遇到很会砍价的买家。他精力不济,最后只得低价打包,全卖给了二手贩子。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为免以后麻烦,他还要回家和父母告个别。 这件事让他万分为难。和父母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