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已经把该交接的都交接好了,这案子也只剩下收尾工作,不过他们回去了恐怕得写一堆报告。 宁越开过来的车已经报废,县局的人开车送他们去车站,几人都已经收拾好要上车了。宁越跟石局道别后又过来说:“顺道再去一趟医院,还有两份文件得让郝文静签字。” 等到医院,郝文静问都没问,默默签了文件。她一直没说钱在哪里,还狡辩道:“我只说知道他们的钱有多少,可没说是我据为己有了。” 许天也觉得纳闷,张勇的钱不是就拿到手了吗? 张勇说曹队长跑去那里也是为了找钱,两人发生冲突,曹队长被杀,那他的那份钱又去哪儿了?像是一笔糊涂账,难道提包里的钱是曹队长跟张勇共同的那份? 宁越觉得已经交接过了,不想再耽搁,他跟郝文静说:“我们要回豫北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你的事通知你家里人,有什么话想跟他们说吗?” 郝文静愣了下,马上摇头,“没有了,你们要怎么说?说我差点把他们都杀了?” 宁越道:“抓到了逃犯,肯定要先通知家属,至于他们对案件细节能了解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自己了。” 郝文静听懂了他的意思,苦笑道:“明白了,你说得没错,他们一定不想沾边,不会来看我,更不会打听案情,甚至还会害怕街坊邻居又开始议论我。也许他们还会骂我扫把精,会诅咒我怎么还没死。” 许天本想安慰两句,可她发现郝文静说着说着嘴角上翘,苦笑变成了释然,似乎终于放下了对家人的仇恨。 宁越招呼许天要走时,郝文静甚至还朝他们摆了摆手,许天突然想到什么,“文静姐,你被欺负,你爸妈都不替你做主,断了关系也不可怜,可你不是说你爷爷奶奶很疼你吗?五年了,你就不想知道那两位老人家身体怎么样,想不想你?” 郝文静怔住,随即摆出凶狠的表情,“他们都一样,没人管过我,我为什么还要惦记他们。” 许天一眼看出她是装出来的,不由叹口气,“你回过豫北对吗?是不是已经见过你家里人?那些赃款该不会是给他们了吧?” 郝文静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我从没回去过,更没见过他们。钱都在李辉那里,我只是帮他管账,瑞士银行的事是他让我做的障眼法。钱早被他藏起来了,你们去审他吧。” 宁越也从她的神情变化看出了异样,“小许,走吧,反正下午就到豫北了,去他家查一下不就清楚了。” 郝文静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从我设计炸死他们那天,我就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怎么可能给他们钱,你们喜欢浪费时间,我也管不着。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什么时候判刑都无所谓,麻烦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许天纳闷道:“你被抓后,从来没问过你女儿,不想见她?也不担心她以后的生活吗?” “她奶奶不是还在吗?怎么也有她一口饭吃,我就算担心又有什么用 ?”郝文静说完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交谈的样子。 许天跟宁越也没法再问,他们车票都买好了,只能打电话把这边的新情况跟石局汇报。 宁越打完电话回来说:“咱们回去也得去郝文静家查一下,火车这么方便,她确实有可能回过家。” 胡东还以为这事就不归他们管了,听说还得查,不由叹气,“这姑娘确实挺可惜,要没遇上这事,大专毕业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对象,日子准错不了。” 许天想到郝文静去蒙北行李里都装着书,也不由叹息,“我觉得她老得这么快,应该不只是身体上的苦,更重要的是心里的煎熬,她可能一直在想她的另一种可能。如果她没被亲戚强|奸,如果她报了警,如果她当时忍下来,逃离家庭,如果她男朋友不嫌弃她,还带她走。” 洪队也感慨起来:“是啊,她曾经有无数种可能,可现在却被困在村里还把自己变成了犯罪分子!” 宁越瞪他们几眼,“闲得你们,先想想回去怎么写报告吧。小许,尤其是你,还有老洪,虽然我知道你在火车上已经尽了全力,但你是主要责任人!你先想想该怎么跟贺局汇报吧,别替嫌疑人操那没用的心。” 洪队脸立马垮下来,“我说老宁,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放松下来,就不能让我高高兴兴到局里吗?” 许天倒是没什么感觉,她跳车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当时的最优解。逃犯都抓回来了,案子都查清楚了,总不能还给她个处分吧。 一路无话,等回了局里,贺局果真大骂洪队,说他不顾下属安危,胡乱安排。 许天有些尴尬,急忙替洪队解释。 “小许,你不用替他说话,一个大队长,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腰上别的那是水枪吗?啊?后勤没给你发子弹啊?一点当机立断的劲儿都没有,还不如人家女同志。” 宁越见洪队尴尬,也帮着劝贺局,没想到倒帮他吸引了火力。 “宁越啊,我还没说你呢,你说你们队里也不是没有带枪的女同志,怎么就让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去了?人家一个坐办公室的技术人员,你让她去押解犯人,这可是咱们市唯一的专业法医,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许天忙道:“贺局,我已经毕业好几个月了,现在是跟队法医,再说我是去省城出差,正好碰到洪队他们押解犯人……” 贺局这两天担惊受怕,头发都比往常掉得多,此时他无差别攻击:“别解释了,我能不知道你怎么去的吗?小许啊,你说你一个法医,让你押解犯人,你也敢上?到底怎么想的?有没有点脑子?术业有专攻懂不懂?以后别总想着逞能,让你跟队,是方便协助他们办案,你还真把自己当福尔摩斯了?还敢跟罪犯铐一块,还敢跳车?你在这儿给我演电影呢?我跟你说,持枪证没考下来前,别想再出任务。” 许天有点委屈,“那民间的枪都随便玩,我这刑警还得考证……” “说什么呢?什么叫随便玩?枪|支买卖是犯法的!” 宁越一拉许天,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三人被贺局一顿喷,好不容易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就见胡东靠墙上嘎嘎乐,显然是听到他们挨批了。 洪队上去虚踢一脚,“少在这儿幸灾乐祸!” 胡东笑着闪开,跟宁越说:“郝文静父亲去年底在商场附近买了两个门脸房,都租出去了,面积还不小呢。以他家的收入应该负担不起。” 洪队惊讶道:“我去,这姑娘还真把钱给娘家了?她以前不是还想把全家人杀了吗?” ap 宁越准备过去看看,许天叹口气,“宁队,我也去吧。” 洪队拉着胡东往外走,“你们两个伤员赶紧回去休息,又不是着急的案子,我帮你们查。” 宁越还想追上去,许天看了眼他吊起来的胳膊,拦住他,“宁队,你的伤是不是该换药了?枪伤不能马虎,不然会留下后遗症。洪队说得对,剩下的都是扫尾工作,不用那么拼了,我送你去医院换药吧。” 宁越本想拒绝,但看了眼许天的胳膊,想起她的拉伤,也只好妥协,“也好,贺局不是让咱们交接好工作先休息两天吗?你去医院拍个片,然后回家好好养着,千万别提重物。” 两人本想打车去医院,小廖及时跑过来,“贺局让我开车送你们,这可都是工伤。” 许天想把副驾的位置给宁越,宁越却想着许天总爱抢副驾,结果两人默契地打开了后座两边的门。 等上了车,小廖见两人都坐后座,就往后视镜里瞅来瞅去,笑得十分暧昧。 把宁越瞅毛了,“贼眉鼠眼看什么呢?好好开车!” 许天没觉得都坐后边有什么不对,她想起宁越是为救自己受的伤,她还没一点表示,不由道:“宁队受伤是被我连累的……” 宁越打断她的话:“别说废话,要这么说,是我派你去押送犯人,你跳车就是我害的了。” 小廖又往后瞅:“嘻嘻,都是工伤,还都是左胳膊,宁队,小许,你们这是缘分啊!” 宁越气笑了:“嘻嘻你个头啊!小廖,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许天这才听出小廖的言外之意,她撇撇嘴:“没错,确实欠收拾,宁队,大练兵时小廖的体测还不如我呢,是不是该加练啊?” 小廖吓了一跳,马上道:“反正我是及格了,总提那事干吗?体测成绩又不影响我抓犯人。我跟你说啊,小许,一听说你出事,宁队都快急疯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路是怎么赶过去的。宁队把那破汽车当飞机开,我们屁股都能颠八瓣。真的,不骗你。” 许天心中感激,嘴里却说:“哦,原来只有宁队着急,你不但不担心我,还嫌宁队车开得太快,颠到你了?小廖,咱俩也算是有点革命友谊了吧,原来你对同事这么冷漠吗?可太伤我心了。” 小廖本以为自己闻见了恋爱的酸臭味,想调侃一下,哪想到反被许天将军,他先是哑口无言,反应过来又慌忙解释,“我也可着急呢,真的,不信你问宁队,一路上我不吃 不喝,连厕所都没上。” 宁队也开始逗他,“那不是因为我没停车吗?你好像还抱怨来着,说膀胱要爆炸了。” “没有没有,我是担心咱们小许法医的安危啊,万一犯罪分子有枪啊炸弹啊,那可太危险了。” 小廖因为自己嘴碎解释了一路。 等许天做完检查,才跟他道谢,“我知道你们都着急,很感谢你们那么快赶过来。宁队是队长,他派我出去的,职责所在,肯定更担心啊。刚才逗你玩呢,你不是挺爱开玩笑的吗?” 小廖心有余悸地吐吐舌头,“妈啊,可不敢跟你开玩笑了,差点被你扣个冷血同事的帽子,我可是把单位当家,把同事当家人的好同志。” 宁越换完药出来,听见他的话,不由笑起来:“你这嘴贱的毛病我看是改不了了。” 这次两人上车时,又一起去了前边,见许天差点撞进宁越怀里,小廖强忍着笑,不敢再说什么。 宁越绅士地替许天拉开车门,就算在这方面神经大条的许天也不免有些尴尬,赶紧上了车。 小廖先送许天回家,下车时,何桂花正好骑车到大院门口,她停下车往这边张望,还很热心地邀请宁越跟小廖进去坐坐。 宁越礼貌地下车打招呼,只说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等他们走了,许天见何桂花对宁越很好奇,人家走了还紧盯着车看,不由有些担心,老妈不会又要乱点鸳鸯谱吧。 哪想到何桂花说:“你们队长这胳膊怎么了?抓犯人受得伤吧?我跟你说啊,天天,咱可千万不能找一线警察,你看看这多危险啊。” 许天乐了,原来是看宁越的伤呢,她干脆也没提自己胳膊拉伤的事,反正注意点,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没必要让家里人担心。 家里还是老样子,何桂花这次没急着给许天介绍对象,反而说起他们单位有人为了小三要离婚,差点闹到派出所的事,许天吃着饭听得津津有味。 她在家休息两天,去上班时,洪队跟胡东已经查到了赃款的下落,郝文静真的回来过,把钱给了她爷爷。 胡东说:“郝文静说那些钱一半给家里,一半留给她女儿,但那两处门脸房都买在了她弟弟名下,她爸说等郝文静的女儿大了再转给孩子,我看够呛。不过现在也不用争了,全都得充公。” 许天没想到郝文静最终也没能逃离家庭,“她那么聪明就没别的地方能藏钱吗?为什么要回去?” 宁越叹口气:“很少有人能彻底逃离原生家庭,她对家人的恨很短暂,大概设计把房子炸了时,就已经发泄过了。在外边过得不如意总会想起家人对她的好吧。” 更让人唏嘘的是,石局调查得知,曹队长把他那份赃款给了他三伯,他三伯倒是守信,说这是要给曹队长妻儿的,谁也不能动。 不过这位三伯太心急了,一出事就跑去安慰曹队长妻子,好像早就知道会出事,被石局他们发现后顺藤摸瓜。 许天突然明白了,“曹队长不是去抢钱的,而是去赴死的!他为了抢钱逃命,被张勇杀了,就没人再查他的非法所得,也没人能审他。等事情过去,他妻儿就能拿到钱了。” 宁越也叹息道:“目前看来是这样,不然他一个治安大队长,能被张勇一枪毙命?” 默默跑过来旁听的高勋突然道:“钱、情、仇,犯罪三大动机,这案子都全了!你们觉得这三者哪个最重要?” 许天心中呵呵,她对高勋总有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觉,“这叫什么问题?缺钱的重钱,失恋的重情,有仇的自然先报仇了。不过我觉得这三者跟黄赌毒一样是不分家的,没了情就要算钱了,一算钱肯定要结仇。” 宁越笑出了声,高勋也笑着连连点头,“也对也对!” 正说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大家安静下来,宁越接起电话,眉头越皱越急。 等挂了电话,他说:“派出所打来的,又有新案子。有人在公园抛尸,尸体眼球丢失,浑身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