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楼。 画外音嘛,谢昭听到了,皇帝自然也听到了,当即就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偷梁换柱,夸大其词。” 真是文人惯用的伎俩。 一场静坐就想把假的变成真的,还把谣言中被冤杀的几l个百姓,扩大到了整个荆州。 还上万百姓的冤屈,难道荆州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不成? 虽然此事并未在现实中发生,但皇帝已经默认视频中那个皇帝代表的就是他自己。 看到未来的自己被举子堵在宫门口静坐威胁,皇帝自然憋了一肚子的火。 朕乃天子,九五之尊,岂能轻易受你们威胁! 御极十余载,谢伯庭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普通的将军了,他是皇帝,而皇帝的威严不容侵犯。 若他们果真是为民请命,忠心为国,他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可这些人分明是不辨是非,轻易就被人蒙蔽煽动,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事情静坐示威,逼他治自己儿子的罪,这在皇帝看来简直是荒唐可笑之极。 “呵,这么一群酒囊饭袋,居然是我们大燕朝未来的进士、翰林、丞相?啊?” 皇帝不敢置信,甚至都被气笑了。 “这……” 越国公目露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劝。 若是赞同皇帝,说举子们都是一群废物,那岂不是质疑儒林、质疑方大儒? 平白为越国公府树敌。 可若是反驳皇帝……皇帝那个霸道多疑的性子,越国公再了解不过了,在皇帝看来,这群举子敢进犯天颜,简直罪大恶极,与谋逆无异。 要是他敢帮着这群举子说话,说不定就要被归到同一类去了,那更麻烦。 所以迟疑了一瞬,越国公果断选择装聋作哑,当个安静的壁画。 事实上吧,这事在场所有人都不适合去劝,也就是谢昭,作为受害者当事人可以说那么一两句。 但是谢昭才没那么傻。 ‘他’和那些举子可是站在对立面的,皇帝骂举子们,就相当于是帮他了,这个时候他出去劝,说父皇您消消气啊,他们只是一时被蒙蔽了。 这么拎不清,活人都要被气死了。 况且这些只是一部剧里演的,又不是现实中真正发生的事,就算他帮着劝了皇帝,也没有人会感念他的恩情,那不是亏了嘛。 亏本的买卖他可不做。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你不勇敢总会有人替你勇敢。 在谢昭低下头,苦着脸偷偷捶腿的时候,皇子中有一个人斟酌片刻,最后还是勇敢地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 然后恭敬地反驳道:“父皇,儿臣觉得事无绝对,他们也是被流言蒙蔽,以为荆州真的受难,急于为蒙冤的百姓出头而已,并非有意触怒父皇的。” 嘶……这是哪位勇士? 捶腿暂停,谢昭带着超高的求知欲抬起了头,想看看是谁 这么勇。 哦,是三哥啊。 不出意料,果然是三皇子。 谢昭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 早就听闻他这个便宜三哥好读书,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把书中那一套奉为圭臬,对读书人也是无尽的推崇和优待。 大概这次静坐,在三皇子眼里,就只能看到举子们一心为民不畏强权的气节吧。 听到三皇子的话,皇帝本来微怒的神色倏然转为平静,像夜色下黑沉的湖面那样平静。 皇帝缓缓看向三皇子,冷声道:“这么说,朕还应该奖励他们才对?” 这话的危险警报已经拉满了,偏偏三皇子就像是看不出皇帝难看的脸色一样,为了他所推崇的气节和风骨,硬着头皮继续说。 “儿臣并无此意。”三皇子头往下低了低。 “儿臣,儿臣只是觉得,他们身为举人明明前途远大,却愿意冒着风险替荆州百姓说话,其心可表,不该因此获罪才是。” 三皇子说着说着,从一开始的低声小心变成了一脸坚毅,大概是以为自己正在为正义高歌吧。 “嗯,不顾前程为民伸冤,这很好,好得很,朕也听着也觉得欣慰。” 皇帝捋着胡子,先给予了一番肯定。 就是这语气嘛,一直拖长调,听着阴阳怪气的。 “可这伸冤的前提是,百姓得有冤情才行,他们有吗?没有。” “有冤情的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比如接了皇命,临时赶赴荆州赈灾、平乱,收拾巡抚留下的烂摊子,兢兢业业干了两个月的活,好不容易把荆州的事理顺,回京却还要被诬陷弹劾的十一。 “非但如此,这冤情还是那些个号称为民请命的举人们亲手缔造的,朕说他们是酒囊饭袋,说冤了吗?” 前面无论是言官的弹劾也好,还是市井中的流言也罢,只是看着热闹,事实上常见得很,谁还没挨过几l次弹劾呢。 但后面,先是有国子监学子公然斥责朝廷在十一皇子一事上的不作为,又有参与会试的举子集体到宫门前静坐,劝谏皇帝秉公处理,这可都是前人没有的排面,几l乎就算是将此事定了性。 毕竟在世人眼中,相比于皇室,读书人才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 举人老爷们能替荆州百姓说话,诸位大义啊! 不用想了,此事一定是真的。 事发不过几l日,证据还没呈送到京城,民意居然沸腾至此,让皇帝和谢昭的名誉扫地,可都是读书人们的功劳。 “给无罪的人定罪,和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口中的其心可表?” “分明是其心可诛!” 皇帝的质问一声重过一声,如一记记重锤敲在三皇子心上。 如果那些举子是其心可诛,那替举子们说话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同样是其心可诛啊! 这哪里是在骂那些举子,分 明是骂他! 三皇子心神惶惶,皇帝于皇子们来说既是父亲又是君主,皇帝的几l句斥责,就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得三皇子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是几l息的时间,三皇子就坚持不住了跪倒在地。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觉得他们也是被人蒙蔽利用了,并非有意陷害十一……” 三皇子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皇帝的神情,发现皇帝依旧冷着脸,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终于不再头铁了,麻利地低头,主动承认错误。 “此事是儿臣考虑不周。” “你何止考虑不周!”皇帝指着三皇子骂了一句。 三皇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在皇帝也只是骂了一句,说到底,三皇子什么德行,皇帝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以他的智力,可能真就是单纯地帮读书人说话,没有考虑更深的东西。 可也正因为他的想法太单纯,才显得越发的蠢! 蠢得皇帝都懒得再多说他一句。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三皇子也只是帮着举子们说了几l句话而已。 比起操控秋粮案,贪墨两千多万石粮食的大皇子,和带兵逼宫的二皇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被皇帝骂两句就已经是顶天了,不能指望更多。 谢昭低着头悄悄翻白眼。 读书人在宫门口顶着太阳坐了半天而已,好三哥就已经在帮着说话了。 那你弟弟我被安了一箩筐的罪名,但凡皇帝疑心再重一点,都有可能被治重罪、削俸削爵的事你是半点儿不提啊。 要说这事儿是三皇子故意给谢昭找麻烦,那倒是也没有。 只不过在三皇子心里,谢昭远没有他在读书人当中的威望来得重要罢了。 这点谢昭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便宜兄弟罢了,谈不上有多深的亲情,可至少你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像现在这样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要是不回敬你一点儿什么,还真是不太舒服。 谢昭捏着腿,正思考该怎么怼回去,那屏风就像是知道谢昭在想什么一样,显现出了‘三皇子’的身影。 彼时静坐已经进行了一日夜,举子们不吃不喝不能休息,初秋的晚上也有些凉,第二天上午就有人坚持不住发起了热。 在此时的大燕,风寒发热可不是小事,严重的兴许会因此丧命,必须得尽快看大夫退热才是。 可如今他们正在静坐,皇帝又迟迟不肯表态,谁也不能提前离场,发热的人就只能靠一口气硬撑着,奢望着皇帝突然英明,采纳他们的建议,他们也就可以去看大夫,休息休息了。 可皇帝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风雨,意志力可比他们想象的坚定多了,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场威胁到。 又是一个上午过去了,宫中始终没有给出回应,可皇帝稳得住,那些发了热的举子却是一刻也坚持不住了。 在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一个没有参与静坐的举子,突然想到曾经在三皇子那里受到过的礼遇,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敲响了三皇子府上的大门。! 二十七天外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