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戚终究是走了,在陈纳川陷入冰海的心里,在他冷漠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上了客船,瘦弱的肩膀有些颤抖,袖口上的菊花海风里摇曳生姿,却只有无情的悲凉。 陈纳川是看着戚戚走上船的,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海边,一东一西,一片汪洋,他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的关系了,也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所以他看不到戚戚在海上看着他的背影之后的泪流满面,看不到她泛白的的嘴唇,也看不到,她扶着栏杆蹲了下来,哭着说出口的:“对不起,我可能爱上你了。” 越是冷漠的人;心里越是藏着别人不可触碰的伤疤,越是弱小的人,越是背负着别人无从得知的压力;越是光鲜的人,越有着自己才能明白的苦累或者黑暗;越是温柔的人,越是有着自己绝不妥协的坚强。 陈纳川回去之后,依然是那所大学的知名人物,没有人关心他消失了将近两个月到底去做了什么,也没人会关心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他突然就换了住宿的地方,搬到了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公园后面的小屋里,正处在市中心和旁边小镇的交界处,大概是天才想要研究什么吧,也没人去深究什么。 只有陈纳川自己知道,他在大海的黑暗里,把自己的心彻底地封存了起来,并且可能永远也不会拿出来了,他开始变得冷漠,熟练地利用着所有的资源,研究着或有害或有利的各种药物,发展着gs在美国的规模,还和政府更加亲近了,他忘了那个捧着一束菊花的女生,将所有的事情都以残忍做了一个送别,这一别,就是近十年。 这十年里面,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没有一件是陈纳川真正在意的——被母亲带着逃离了美国的那个自己的孩子,虽然他懒得去管,但没嫁住在那个男人的安排下他的名义上的妻子,不过是一场发泄就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小男孩,还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死去了的那个将陈纳川拉入了gs的男人…… 直到,直到十六年前,他照旧在一场医学研究会上侃侃而谈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从中国打过来的,他未曾见过的电话号码,鬼使神差的,他接了起来,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听上去极其虚弱而温柔,还带着一丝哭腔的女人的声音,只有一句话:“对不起,陈纳川,我爱你。” 陈纳川在门口站了很久,眼睛早就失去了神采,空空地盯着面前的墙壁,耳边传来的的声音直接让他花了十年在心里给过往筑的堡垒全部崩塌,轰鸣声之中,他只隐约听到一阵哭声,然后电话就被彻底挂断。 十年,岁月好像无视了这个女孩,她的声音一如初见的时候,柔柔弱弱的,又带着一丝羞怯,就算是十年过去,也依旧轻轻松松地冲破他所有的心墙。 他的手在耳边放了很久后,慢慢地脱了力气,手机砸到他的肩膀上,然后一路向下滚了下来,砸到了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叫醒了他,几乎没有犹豫地,他弯下腰捡起来了手机,向外面冲了出去,完全没顾身后的人用着异地的语言发出的叫喊和阻拦。 他满脑子只有被封存起来的记忆不断的涌现出来,他们一起在雨里奔跑,一起对着一堆试管点兵点将,一起去唐人街搜寻味道正宗的火锅,一起在台上就一个问题进行讨论,一起,在孤岛上见证了背叛和弱小,最终,一起背对背地分离。 十年前的那个女子,流着泪在他的耳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断了他所有的念想,他是这样以为的,但是每每当他看向海洋,他却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天在这片海洋上渐行渐远的那艘船,带着他的记忆一起。 十年后,那个女人再次出现,隔着电话和一片大洋,又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我爱你”,扰乱了他所有的冷漠无情,就算十年不见,十年不言,他也知道,那个声音,就是属于那个人的,那个藏在心底的温柔的声音,他怎么会认不出。 三天后,中国曲台,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名字叫章斌的男人,还有隔着一层棺木的,那个瘦弱的女人冰冷苍白的尸体。 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起来,身边的手握了又握,终于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拽住了那个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个人渣的男人的领口,大声吼道:“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摆着各种纸质的花朵或者其他玩意儿的房间里,几个人匆匆上来拽住他,说着让逝者安息一类的话,但是陈纳川怎么会在乎这些,更何况,更何况那通电话,是戚戚死之前的几天打给他的吧,那她,应该是想见他一面的吧? 他最终还是知道了事实,坐在棺材旁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脸上带着颓废和悲伤——离开他是因为被威胁,离开他是因为怕自己的心脏病会连累他,离开他是因为自己的家人在这里,而那通电话是三天前,戚戚在产房的时候打过去的。 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个蠢女人,既然有心脏病还生什么孩子啊?自己就是医生,自己到底能不能生孩子自己不知道吗?走到这一步,到底图什么? 他知道这些,是在下午五点,在戚戚的棺材旁边,他拿着刀抵在章斌的脖子上的时候,是在七点,在医院的婴儿室内。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这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之前总顾虑戚戚的心情,但是现在,那个善良的女生不会伤心了,永远也不会了。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恶心的手段威胁了她,才让她跟你结婚,才让她一辈子没说出来你做的拿着肮脏的事情,才让她用自己家的力量,让你爬到了这个位置,才让她又到了一步!”甚至,给你生了孩子,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但是手上的刀子已经将章斌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想要怎样?”章斌跪在地上,还算冷静,但是声音却依旧颤抖。 “你,不配拥有她的一切。”陈纳川握刀的手颤抖了半天,却终究没有划下去,如果戚戚在这里,一定不想看到自己杀人吧? “我要把她们带走。” “她们?” “对,她们,她们母女。”陈纳川沾着鲜血的刀尖指向旁边一个婴儿摇篮,里面一个小小的孩子,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眉目一如她的母亲一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