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察觉到,宴清风越发视他为眼中钉。 从卓明月不顾一切冲进人群,要与他同生共死,连腹中那个可以当皇帝的孩子都能舍弃的那一刻。 宴清风便嫉妒疯了。 他把对秦时的针对摆在明面上。 廷尉府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便也顺势踩他一脚。 原本与他交好的,也不敢再明着同他走一块儿。 最难最得罪人的案子交给他。 没有人配合他。 甚至已经整理好的证物,也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就成了形单影只。 宴清风亲征陇西,人不在长安,他的日子也没有好过一点。 陇西告捷。 宴清风回到长安,顾不上休息,便去廷尉府见了秦时。 他带了一壶酒,放在秦时的桌上。 秦时坐在椅上,淡淡看着他。 “又怎么?” 宴清风垂下眼,“我想知道,怎么样她才能原谅我。” 秦时甚觉好笑。 不是害父之仇么? 非要折磨她,要她不得好过,怎么又扯到原谅不原谅了? 他这变化,是从何而来? 宴清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父亲从假死那一刻,便算到了我不会原谅明月。但我……秦时,你比较懂她,你应该知道的,她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他依然是信任秦时的。 所以父亲假死的消息,他谁也没说,就偏偏告诉了秦时。 他也是拿这点,想换得秦时一点心软。 宴清风说:“你也希望她过得好,不想看到她跟我就这样互相折磨下去吧?” 秦时沉默良久,然后说:“你想要她的心,你自己得先心诚,你要信任她,尊重她,理解她,包容她,你得很有耐心,哪怕她给你冷脸,也不要发怒。人心都是肉长的,接下来的事,就等水滴石穿了。” 宴清风听得很认真。 “谢了。” 他转身出去。 秦时如何也做不了接下来的事了。 文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 疲惫的往后一靠,然后告诉自己,是好事。 他总算愿意对她好一点了。 是好事。 …… 小皇子出生了。 听闻宴清风很高兴,大长公主也高兴。 小皇子满月宴时,宴清风召集群臣入宫,说是要宣布一件重大的事。 秦时一进宫就碰到了芹菜,芹菜让他上揽月阁说话。 芹菜是将军府的人,秦时不疑有他。 但揽月阁中那股异香叫他警铃大作,他转身要走,却被一棍子打晕。 再醒来时,昏昏沉沉,浑身燥热难忍。 卓明月也被骗了进来,门被锁了,她慌忙去开窗通风,好叫那股异香消散一些。 屋子里没有锐器。 秦时砸碎了佩玉,用力割破手臂,疼痛和放血好叫他维持清明。 再见面,竟然又是这样尴尬的场合。 他们若无其事的聊了一会儿,聊到孩子。 卓明月说起孩子,目光柔和许多,滔滔不绝的,仿佛跟孩子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思。 秦时问:“取名了吗?” 卓明月看着他,说:“没呢,想不好,什么名都不满意,你给想一个?” 为什么孩子都满月了,还没有取好名字。 “溯吧。” 他回的实在是快。 因为当初他就想过的,未来的孩子叫什么名。 卓明月也是不假思索便道:“好啊,就叫段溯了。” 秦时胸膛中似有只大手,把他的心攥紧了。 当初他们约定过的。 将来有了孩子,若是男孩,便由他取名,若是女孩,便由她取名。 从怀孕到满月,漫长的十个月里,她真的没有想好名字吗? 还是说,她一直都记得那个约定。 手臂的疼痛渐渐淡去,身体深处的药劲又凶狠袭来。 秦时浑身发抖着去捡那块染血的佩玉。 得再割一刀更深的。 可他没有力气,腿脚麻得厉害,眼前也是模糊的。 他怎么都够不到,那块看似近在咫尺的玉,身子不断前扑,反而摔倒在地。 她立刻过来扶他。 药劲发作的厉害,他如鱼渴水似的,握住她的胳膊,想把她往怀里带。 但下一刻,他又猛地将她推开。 不可以。 外面的人就在等着他们出事,好抓个正着。 哪怕他废在这里,也不能让那些人如愿。 他还要去摸索那块佩玉。 女子拦住他。 她猝不及防的靠近他,吻了他的唇角。 “别动,听我的,别动。” 秦时是没有力气了。 她的手隔着一件襟裤,握住那撑起的帐篷。 他嗓子哑得出奇。 “你,不怕……” 她说:“所以要快,专心点。” 秦时抬起手,轻抚她的脸。 “下辈子,我一定护好你。” 他总怨恨自己无用。 她说:“你这辈子也没欠着我。” 秦时心想,她真是不贪心,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沦苦海,她却从未怨过,始终一如当初。 他忍不住问:“你心里可曾有我?” 她原本是低着头的,可这时,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秦时,唯有你,是我自愿。” 秦时突然明白情为何物,果真是,死也甘愿了。 他忍住吻她的冲动,说:“若能躲过这次,从此以后,我们能不见便不见,不可再越雷池,免得再叫人做文章。” 她“嗯”了声。 秦时又说:“但你也要允许我,我不娶妻生子,就守你一人,到老,到死。” 她笑:“傻子。” …… 宴清风在他解了毒之后才进来的。 秦时迅速收回抚在她脸上的手,卓明月也立刻起了身。 她说:“你身边的芹菜有问题,他把我骗来这里的。” 宴清风眼底血丝密布,晦涩的目光在她染血的衣裙上微微一定。 那是秦时的血。 她扑过去,才沾染上的。 他说:“脏了,去换一身。” 卓明月便随他离开。 …… 看起来,宴清风似乎并不知道什么。 否则定然要杀了他不可。 但是秦时心里头依然忐忑不安。 直到宴清风宣布皇子称帝,淑妃为皇太后,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如此,应该是不知的。 出宫时,宴清风却喊住了他,叫他上马车。 “做太傅吧。” 秦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太傅毕竟是与皇帝极其亲近之人。 “做皇帝的太傅,不好?”宴清风自虐似的,做出这个决定,“也好常同太后往来。” 他看起来是真心实意要成全。 但秦时几乎不做考虑便拒绝了。 这个太傅,他不会做。 宴清风阴晴不定,下一刻便有可能变化。 到时候,便是置明月于水生火热中。 秦时推辞道:“皇帝还小,如今不需要太傅。再者太傅任命一事,你该同她商议,她同意才好。” 宴清风又沉默许久。 在他下马车之前,宴清风很痛苦的说:“她在你面前,和我面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