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风神色微滞。 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嗯,”他嗓音微涩,“她如今有了别的归宿,不必再提她了。” 明明是茶,他却喝出了酒的滋味。 “这什么茶,有些苦。” 周晚莹心觉奇怪,他如此落寞,想必心中还有那个女人。可他的女人,岂能有别的归宿,哪个男人敢收? 她也不多问,只笑着说:“游船上能有什么好茶,要不咱们去水井坊喝酒去。” “你会喝酒?” 宴清风有些意外,夏朝的女子,喝酒的少之又少。 “会啊,”周晚莹拖着腮,看着他说,“从前都是一个人喝,往后有夫君了,就有人陪我喝了。” 夜风微凉,湖面上更甚。 周晚莹穿得单薄,肩膀瑟缩了下,“走吧?有些冷了。” 游船靠了岸。 宴清风斟酌道:“喝酒不去了,对你名声不利。” 无论这个婚到底能不能成,眼下他们都该恪守于礼。 周晚莹歪了下脑袋,发间簪上的蝴蝶翩翩展翅。 “你这是在为我着想?” 宴清风麻木道:“算是吧。” 周晚莹笑了起来。 “所以你也并没有传闻中说的,对那位外室很钟情嘛。” 她倒是很大胆,很敢说。 宴清风问:“何以见得?” 周晚莹很直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她的名声一塌糊涂,长安城都把她当做个攀龙附凤失败的笑话,你若真爱她,怎会舍得让她受人口舌啊?怎会舍得让她无名无分。” “你看,你是晓得珍惜女子名声的嘛。” “说到底,你不爱她。” 宴清风愣在原地。 他想说被人设计了,误会她了,否则该有的名分早就给了,早就娶了。 可当初她坚持说自己没有错,他也没有信。 周晚莹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他没跟上来,又退回去。 “你怎么啦?” 宴清风恍然回神,“没事。” …… “摄政王给周府下的聘礼,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啊,好多件闻所未闻的珍宝。” “周府这回扬眉吐气了。” “周晩莹本身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周国公的嫡孙女,人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女娃,从小宠惯得很呐。” “这就是命吧,人家生来是凤,咱们只有羡慕的份。” 卓明月以帕遮面,躺在院中藤椅上,午后暖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几个婢女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她默然听着。 她们越说越小声。 “不过啊,摄政王这婚事都有两回变故了,谁知道这次到底成不成。” “那位卓家女不就闹得人尽皆知,大伙儿都想看看是个什么姿色,突然就不娶了。” “长公主也是说休就休了。” “那不是休,是和离!” “还不是看在是个公主的份上啊?事实上跟休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弃了。” 关于段云锦,卓明月有些唏嘘。 溯儿满月宴时也看到她一眼,她就沉默着坐在自己席位上,没有人与她搭讪,她也不发一言。 从前那样傲气的公主,如今只徒有公主之名了。 婢女们仍在说闲话。 “听说那个卓家女是被大长公主活活打死的,摄政王消沉了好些时日。” “有什么用啊?不还是被打死了……如今摄政王另娶,数年之后,谁还记得那个卓家女啊。” “她那样的小门小户,本就不该攀附摄政王。” “不就应了那话,生来没有的浮华富贵,到死都没有。” “凭姿色翻身到底是妄想,高门大院哪能轻易站稳脚跟,还不如像我们这般,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的,也好活的久些。” 卓明月向来待她们宽厚,她们也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太避讳主子。 只是前尘往事从旁人的言语中入耳,依然有些不堪入目。 春桃突然提到,“说起来,这还是太后娘娘给指的婚,摄政王还挺听从我们太后的意见。” 卓明月赶紧撇清关系。 “我没那么大份量,也得他自己看得上周晩莹才是。” 春桃又乍乍呼呼道:“那日皇上欠安,摄政王急得呀,跟他才是亲爹似的。我原先还以为他会对小皇上不利,可真是想多了……” 卓明月扯掉掩面的帕子,语气稍重,“他是臣,皇上是君,臣子记挂君上而已。” 她鲜少这样严肃说辞。 春桃愣后,慌忙道:“我胡说八道了。” 卓明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外面关于皇上的风声本就不少,你们是皇上身边人,说了什么,旁人便信什么,要谨言慎行才是。” 话落,五步远之处,响起一道清淡的声音。 “太后说的不错。” 婢女们仓皇行礼,“摄政王安。” 宴清风走到卓明月面前。 一本艳红的喜帖递了过来。 “旁人的帖子都是下人去送,太后,你的这份我亲自送来。” 卓明月起身接过,看了眼。 “六月初八?” 这个日子怪熟悉的。 她不免苦笑。 “你向周府请期了吗?这是周府定的日子?” 宴清风无所谓道:“日子而已,重要吗?” 卓明月只是觉得他挺幼稚的。 六月初八,是去年他亲自挑选的,要娶她的日子,后来那一日娶了段云锦。 他也真不怕人笑话,去年六月初八娶长公主,不得善终,可见不是个好日子。 今年六月初八又娶周晩莹,总会给人说闲话的。 也挺仓促,只剩半个月了。 “好,”卓明月坦然说,“我和皇帝都会来喝这一杯喜酒的。” 他娶妻有了家室,那和她的这段孽缘,大抵就此了了。 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大概就如秋日落叶,随风飘散了。 “摄政王还有别的事吗?” 宴清风看着她眼睛,问:“太后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卓明月立刻道:“恭贺摄政王喜结连理,愿你与新妇笙箫和鸣,白头永偕,儿孙满堂。” 宴清风看出来她的祝贺是真心实意。 他突兀的笑了声。 再道:“太医说皇帝已然康复,如今能吃能拉?” “嗯,”卓明月客气道,“正睡着呢,摄政王要去看一眼吗?”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问他要不要看孩子。 宴清风犹豫了下。 他盼着和她一刀两断,可孩子,他永远不可能割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