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 当初不该见色起意。 不该纠缠着她不肯放手。 “我救过你的命。” 宴清风的手下移,扼住她脖颈,五指却未收拢。 他声音沙哑难辨,“你这样对我。” 卓明月说:“我也救过你,你又是如何折磨我?” 她指了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里还丧生过一条命,记得吗?宴清风,我不欠你的。” 宴清风颓然松开她脖颈。 他眼里凝起的狠戾渐渐破碎,土崩瓦解,他人也垮下来。 她也是救过他的。 羸弱的身子,把他这个庞然大物扛进山洞里,悉心照料,叫他起死回生。 可他又干了什么? “是因为还恨我,才这样报复我?” 卓明月摇头,“早就不恨了。我说得很明白,我只是自保。” 她歹毒。 要杀她的人,就不歹毒吗? 只因她活了下来,她便是错的那个吗? 宴清风安静下来,一直看着她。 这张脸,依然美的不可方物,是叫他一见倾心,又执意占为己有的女人。 却也是唯一叫他一败涂地的女人。 他知道父亲有错,他也知道她只是自保。 可是她在拿匕首扎他的时候毫无顾念,一心只有利用,在她的眼里,从未期盼过同他走下去,故而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等孩子生下来,你……” 他看向她的肚子,闭了闭眼,“你就走吧,离开这里。这辈子,我们永不相见。” 卓明月按着扶手,站起身。 “倒也不必等孩子生下来,我现在就走。” “得等,”宴清风说,“孩子我要。” 卓明月猛然看向他。 宴清风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就当没生过他,我会同他说生母死了。你离开之后过的如何,我不会管,改嫁给谁,我也不会管。但不要再出现在我孩子面前,不要企图让孩子认你。” 他神情淡淡,透着势必要痛改前非的毅然决然。 对卓明月动手,他做不到。再把她留在身边,他便对不起父亲。 孩子是他的血脉,他要的,母亲也要这个孙子的,便不会给她带走。 卓明月双手捂着小腹,直直的看着他。 “你想要孩子,许多女人都可以给你生,为什么一定要我的?” 先前若听到她这样颤抖又委屈的语气,他一定会心软,什么都依他了。 可现在,他麻木道:“显然孩子在我这才有好前程,你不会自私到非要他跟着你吃苦吧?” 这便是他这八天来,想出的报复她的法子了。 “你该庆幸,若是别人做了这样歹毒的事,我定然会要她不得好死。卓明月,只因为是你。” 他仗着比她高,居高临下的姿态,告诉她此事不容拒绝。 卓明月双膝落地,膝下是一片碎瓷。 她仰起脸。 “那一日跪在钉板上,你同段云锦坐在那,我也有看向你的。” “我想只要你救我,我原谅你冤我。” “但你没有。” “你把我送去段云锦府上供她解闷的前一夜,我也有求你的。” “我想只要你护着我,不送我去,我可以认定你。” “可你让我认定你,却一次次把我丢进深渊。” “宴清风。” “你如今说会护着我,问我为什么不信。” 卓明月指着心口,一字一句的问:“你告诉我,它凭什么信你?” 宴清风盯着她膝下漫开的血。 挪开目光。 脑海里仍然是那一片凄惨艳红。 明明她跪下来,是求他不要分开她母子,嘴里却倔强的没有一句哀求的话。 反而是质问。 她知道,他曾经把对她的愧疚刻进骨血中,也曾告诫自己无论再遇到何事,信她,向着她。 所以相比苦苦哀求,提起他的亏欠更有用。 宴清风狠下心来。 “你选了不信,那便恨我到底吧。” 放过她,不要她赔命,已是他对她做到的最仁慈的事。 别的,他不会再妥协。 是她先狠心至此的。 卓明月的眼里,便真的有了恨意。 “宴清风,你生来尊贵,这世上之物和人,都是你唾手可得的,从来只有你拿捏别人死活的份。” 她踩着瓷片站起身,微红的眼底透着森然的凉意。 “可我呢,我是你们抬脚便能碾碎的蝼蚁,我东躲西藏,在你们眼里无所遁形,我还是你的玩物,你不爱了,便是我死期。可我凭什么只能倚仗你的爱活着,我凭什么不能挣扎,凭什么?!” 宴清风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你疯了。” “我怎么不能疯,”卓明月揪住他衣襟,拉扯着,“若死的是我,你父亲会付出任何代价吗,不会!你会怨恨他一阵,又或者几年?” 无论是一阵还是几年,终究他会淡忘,与父亲和解,继续父慈子孝。 宴清风没有拉开她。 “死的是你,我父亲也会付出代价的。” “是吗?” 卓明月嘲弄道:“我也算死过一回了,你母亲仗杀我那回,除了悲痛你还做什么了,她付出代价了吗?有吗?” 宴清风唇线紧抿着。 他沉默。 直到她身子滑下去,眼见着要落地,他拽紧了她手臂,把她拉到一边,按在圈椅上。 “我也没有要你死。” “我只是要这个孩子。” 他与卓明月是不想再相见了,可孩子是他的骨肉,也并非完全为了报复她,他是真的想要把孩子留下来。 卓明月不再同他多说。 显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 宴清风握着她肩膀,死死看着她的眼睛,“你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不是吗?我会待他好。” 卓明月双目无神。 “那我便不生了,想小产还不容易。” 宴清风一怔。 这话是她说出口,他便害怕她真的做到。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敢。你已经害死我父亲,再杀我孩子,我不会原谅你。” 卓明月笑,“你本来就不会原谅我。” 面前的男人呼吸声粗重,胸膛此起彼伏。 那只握着她肩膀的手,似要她的肩骨捏碎了去。 “你还是很笨,”卓明月笑他,“你可以骗我说,不抢孩子了,再等我安心生下来便是。你连骗我都不会。” 宴清风说:“我不似你,满口谎言。” 卓明月点点头。 “你当然不似我。因为你不需要说谎,便是人上人,无人敢欺你。” 宴清风看了她良久。 当卓明月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重重拂袖,转身而出。 几个下人进来收拾一地狼藉,没一会儿便收拾得一尘不染。 只是这屋子里空了不少。 方太医来给她处理膝盖上的伤。 卓明月看着他低着头上药,动作细致,突然说道:“你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为宣王做事,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方太医说:“微臣只知奉命办事。” “宣王给你留了活儿吧。”卓明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