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枪被摘去,胡大碗不知是哭还是求饶的嘴里呜噜着,身上发抖腿不跟劲就要往下出溜,一个拿短枪当官模样的人指挥两个拿扎枪的手下抓住他的衣领,连拖带拽的把胡大碗弄到了地上。 胡大碗就势滚在地上,鼻涕、眼泪都一起出来,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娘们一样哭的淅沥哗啦,两个提留他上来的人都袖手抱着扎枪看希奇。 那个当官模样的则把半片猪肉拿在手里不断的来回翻看,看个够后又扯下上面的破布坐边上的石阶上,脱下鞋子开始往自己的脚上缠。 剩一个年纪只有十六七岁背支马枪的半大孩子想要动猪肉被瞪一眼,躲到边上拿起胡大碗那支丈来长可以装半两火药、二两铁沙的火枪饶有兴趣的不住打量。 跟前一共四个人,可以看出穿的土灰色粗布军装,虽然也是晴天白日的帽徽,但跟中央军和晋绥军都不一样。 是八路,去年底从山西过来的这支队伍胡大碗见过几次,果然臂章上标着八路,只是也太寒酸些,这时候的山外都是滴水成冰的季节,这深山里他们竟然都还没穿上棉衣,所以几乎是把所有可以遮寒的东西都捆扎在了身上,看样子比叫花子好看不了多少。 趴地上斜着眼看清了四下的情况还不时的抽搐下,胡大碗慢慢收起左腿压到身下,瞄着那个小兵的马枪正要往起跳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咔哒一声,心里一阵发毛当下就又趴在地上继续哭丧。 来的是一个矮个子八路,长的瘦小枯干,脸上又黑、又满是褶子跟个老太太一样,除了上身一件羊皮坎肩,就只穿了身单层的军装,却一点没有跟前几个人的瑟缩劲。 手里拿着杆枪管已经折断、枪拖跟烧火棍似焦黑的破步枪,围着胡大碗转两圈把右手的驳壳枪关上保险重新斜插到腰带上。 吆喝两个抱扎枪的八路到跟前把胡大碗提起来,胡大碗耍赖就是瘫地上不动,屁股一起一落的跟打夯一样。 新来的老八路被逗笑了,到跟前转半圈,突然一脚踢在胡大碗的尾巴根子上,胡大碗就疼的“敖”一嗓子蹦了起来,然后被扎枪逼住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来的是八路军五分区的一个小队,头中午得了鬼子进山的消息,十几个人就被派过来远远的监视着。 好容易把人耗走了小心的摸上山顶想要打下秋风,结果却很不理想,除了火堆里抢出些散碎枪支的破烂,半片猪肉是主要的战利品。 橙黄的子弹壳倒捡了不少,装了两个多半口袋,足有上百十斤的分量,准备带着这些东西撤退时想起了胡大碗。 看着身大力不亏的,还自带的绳子、扁担,就是现成的挑夫,于是给解了绑,用枪逼着带齐东西,一行人趁着月色急匆匆的下了山往回赶。 越往深里走山势越险,穿大路转小路、翻岭子钻山沟,就一直往西扎,胡大碗几次想要找机会撩了挑子钻山里跑掉,可那个矮个的八路始终象个讨厌的苍蝇样在他的前后打转,总是找不到机会。 他腰上有会咬人的家伙,胡大碗不敢轻举妄动,一路走走停停,陆续的还有几拨人汇了进来,都是在险要的地方,知道是预先留下守后路准备接应的,胡大碗来回换着肩上的担子,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气,一面在心里感叹着这八路真是胆小的厉害。 终于在身上都被露水打的半湿,累的快要再也抬不起腿来的时候到了地方,先是上了座老高的山头,边上黑呼呼的乱树林子里还有轰隆轰隆的水声。 等攀到头的时候眼前却忽然一亮,原来山顶上几个山头围着的地方竟然有块平地,中间一条小河穿过,对面还有几间亮着灯的石头屋子。 想着这是山里人躲避战乱的一处隐秘处,挑着的东西被接走,胡大碗占原地四处打量下,高处险要的地方或明或暗的放着拿枪的岗哨,想到这里该是八路军的老营,既然一路上都没跑掉,这里更会守的跟铁桶样,暂时还是别做打算了,免的自找不痛快。 老老实实的按八路的指示走到一处石坎前,找个背风的地方钻进去,胡捋些树叶、乱草一钻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慢慢的打起迷糊,一面想着这些八路军虽说不怎么强壮倒还仁义,这要是碰上中央军别说拉夫自己的皮袄早给扒掉穿他们身上了。 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跟着又两下,因为四周有山遮挡有回响,后来就分不清到底是几下。 胡大碗一下惊醒过来却没敢动,只把自己身子贴的地面更紧些,隐约的可以分辨出枪响的地方是小河对面的一处房子,那里有几个黑呼呼的小院,该是原来住户的。 很快四下里影绰绰的一些影子都显露出来往那里围了过去,却没再出什么动静,工夫不大跟前也有人出来,低声的呵斥人们都不要乱动,胡大碗就不动,老老实实的接着睡到了天亮。 见左右开始有人走动了,就爬出了草窝子,左右还有几间低矮的草房子,更多的是就石坎上斜搭的棚子,住着不少穿着破破烂烂的八路。 活动半天因为晚上没有盖好被冻僵的左脚腕,又跟人学着就着河里的凉水洗两把脸,四周的人也渐渐的多起来。 让胡大碗惊异的是这里竟然有不少女八路和更多的伤兵,也多是满脸菜色、缺衣少穿的。 伙房里给了碗可以照见人影的小米稀粥,胡大碗也没找筷子就碗边转两圈直接灌下了肚子。 把腰带解开又紧了两下,正看到山下又上来只队伍,除了前面几个拿枪的还算齐整些,其余的人东倒西歪的比逃难的百姓还惨。 这些人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很快河两岸的人欢呼着迎了上去,簇拥着一起往里走。 胡大碗在边上干看着,突然在这支队伍的末尾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跟着,竟然是金宝。 金宝身上的棉衣裤也不知道汗溻过几次,白色的汗碱一圈圈的覆满了灰尘,脸上也满是鼻涕眼泪,突然间抬头看到到胡大碗就跟见了爹娘一样哭喊着要扑上来,却被胡大碗凶神恶煞一样的眼神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