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弟子连赢四场,这不稀奇。 元婴巅峰的修为摆在那里,众人顶多感慨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和剑道境界,惊叹艳羡之余,倒也生不出太多其他的心思。 大抵世间天才耀眼如骄阳,横空出世,又高高在上,只会让寻常人一瞬间黯淡失色,连争抢或攀比的斗志也提不起来。 天阴之体却不同。 纵观九域十境,莫说天阴之体,便是玄阴、纯阴之体,也大多依附于人,亦或是被人争抢,连自由也是奢望。 生为炉鼎。 是菟丝花,是战利品。 唯独不是一名普通的修士。 “温琉璃”本该也是如此。说她命好,她偏偏是三界最难得、也最罕见的天阴之体,无数人虎视眈眈,恨不得立时将其收入囊中。说她命不好,她却是凤凰山庄二庄主的亲子,凤凰一脉血缘特殊,又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叫虎狼之辈望洋兴叹,迟迟无法下手。 可不论如何,她不该像现在这样,这么的…… 这么耀眼。 仿佛东方既白,一颗从熹微晨露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还是炉鼎吗? 一时间,众人目光如炬,似聚光灯般“啪”地笼罩在温琉璃身上。 他们这才想起来,这位漂亮、无害的天阴之体,从前寂寂无名时,也是拿过莫桑秘境榜首的人物。 只是炉鼎名声太盛,传了若干年,反倒叫人忽略了她真正的实力。 又有许多人,自以为隐蔽地瞄向时流恪和燕九霄,目光痛心疾首,好像在说。 这样世所罕见的一个炉鼎,你们不好好珍藏,偏要叫她站在台上来,让她一鸣惊人,让她大放异彩,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即便生为天阴之体,也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绝世天才。 她才仅仅二十五岁。 已有金丹中期修为! 意识到这一点,台下,先前口出不逊的修士匆匆服下补元丹,吓得两股战战,捂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舌头,一溜烟跑远了。 时流恪远远瞧见,哼了一声。 江宴礼在他身侧,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二庄主生了个了不得的女儿l。” “也招了个了不得的女婿。”卧龙山庄庄主夫人笑着说,“两位小友佳偶天成,又珠联璧合,可把我家这些不成器的小子都比了下去。” 她指了指江顾行,调侃道:“先前听说二庄主寻回亲女,我还想着,要不我厚着脸皮做个媒,就当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现在倒好,我这瓜啊,砸手里啦!” 旁边几个卧龙山庄的弟子都在笑。 江顾行摇了摇扇子,告饶道:“娘,您快别打趣我了,我这歪瓜裂枣的,哪里配得上琉璃仙子?” 时流恪瞥他一眼,心中自是嫌弃——他连燕九霄都看不顺眼,岂会看得上一个金丹期的毛头小子? 但顾念着两家的秦晋之好,他还是夸了几句“英 雄出少年”之类的话。 江顾行面上带笑,如朗月清风,摇扇的手却轻轻一顿,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对于温琉璃,早在莫桑秘境惊鸿一见时,他就有了些好感,不过…… 也仅此而已了。 这一切,温琉璃全然不知。 她将两名金丹女修送下台后,彼此点了头,便亮着眼睛,扭头去看燕九霄,双眸晶亮得仿佛荷尖上新坠的露水。 怀中还抱着月流泉,足有半人高,像是一只捧着巨大松子,兴冲冲给同伴展示的小松鼠。 擂台边缘,燕九霄摩挲着腰间酒壶,姿态闲散,眼帘微垂,似是正倾听着什么。 察觉到温琉璃的目光,他抬眸,微微颔首:“不错。” 语气很淡,可正因如此,更有了一种从容、强大的笃定,仿佛经他之口,言语也成了天道承认的奥义。 温琉璃受用极了,笑眯眯地转过头,面对下一双对手时,干劲更足了。 九为极数,每一双参与斗法的选手,都需要连胜九场,才能晋级到下一轮比试中来。中间一旦落败,就需要重头再比,直至累计输上三场,便会彻底失去比试的资格。 温琉璃不比燕九霄,能以元婴修为和二层剑魂,不费吹灰之力碾压对手,但看上去也相当游刃有余。 只见她指尖微勾,下一瞬,阮声如淙淙流水般倾泻而来,接着,便有诡谲灵植、灵巧水剑相互配合。更要紧的是,她双眸熠熠,面上也轻松无比,一连打败五对修士,却丝毫不见疲惫之色。 一看就知根底深厚,绝非那等丹药喂出来的纨绔子弟,或者依赖旁门左道之人。 “赢了!” “又赢了!已经第九场了。” “音修?法修?剑修?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原来她才是本次道会最大的黑马……” “嘶,一个二十五岁的金丹中期,一个三十二岁的元婴巅峰,无论哪一人,都比北域燕太子还要恐怖……” 北域,燕太子? 捕捉到关键词,温琉璃将最后一组修士送下台后,倏然回头。 燕太子也是近几年九域的热门话题之一。 据她所知,北域大衍王朝的太子之位常年空悬,这位燕太子则是今岁由龙帝新封的,也正是先前提过的,寻到了天命之人、将于一年后举办结侣大典的那一位。 她不由得看向燕九霄。 燕九霄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白衣凛冽,眉眼不惊,反应甚至没有之前宣誓主权时来得大。 “走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未做什么狎昵动作,目光却如同一只大手,又深又重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温琉璃抿抿唇,也佯装若无其事一般,将月流泉背至身后,眉眼弯起,笑着蹭到燕九霄身边。 她今日穿了一套粉色晕染的衣裙,窄袖,广裾,行走时似有暗香幽幽浮动。此时,粉袖与白衣勾在一起,掩饰了底下十指相牵的 一双手。 远处,时流恪:“……” “快走快走。”感受到身后喷火似的视线,温琉璃拉着燕九霄,赶紧跃下了擂台。 周围人如摩西分海一般,为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还有人在试图搭话。 “温仙子……” “燕道长……” “在下兆阳宗……” “还有在下……” 温琉璃摆摆手,有点受宠若惊。 九天道会分设斗法、炼心、论道三场比试,共举行三九二十七天,斗法和炼心在前十八天举行,论道一试则设在最后九天。 温琉璃和燕九霄先赢了一轮斗法,下一轮则要等到两日之后,他们商量好,要先去探一探炼心那边的情形,如此也不算白白耽误了时间。 只是一路上,周围人或惊或叹,还有意图结交的,都用一种类似后世看明星的眼神望着他们。 温琉璃:“……” 好像误入了什么粉丝送机现场。 还夹杂着无数小声议论,其中,她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 “天才。” 温琉璃眨眨眼。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才,就像上辈子念书时,她从未拿过最高奖学金,只是凭借勤奋和一点小聪明,在与同龄人的考试里占了上游而已。 如今也是一样,她身为水木双灵根,自然比不得所有单灵根的天才,只是运道好些,遇到了系统、阴阳造化莲,还有…… 温琉璃看向燕九霄,心说。 还有龙傲天。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独一无二的天才。 一颗心渐渐饱满、发胀,为燕九霄,也为她自己。温琉璃脚步轻快,心想。 她天才般的男朋友吃了这么多苦,其中百般周折、万般磨难,都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也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往后大杀四方…… 身边人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燕九霄侧眸,心口戒疤隐隐发烫,听着这姑娘叽叽喳喳的心声,有些想笑。 而他果然笑了起来,唇边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轻叹一声,于僻静处紧了紧温琉璃纤长的手指。 温琉璃一怔。 怎么了? “阿洛。”燕九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又道,“姑娘。” 温琉璃睁大双眼。 这、这是什么称呼? 此时,他们才出了斗法的场地不久,脚下生风、目不斜视,略过所有想要攀谈结交的修士,七拐八弯来到一条无人的小道上。 卧龙山庄里,银杏树蓊蓊郁郁,风一过,就有叶片沙沙作响,仿佛织了一场遮天蔽日的金雨。 翩跹落叶中,燕九霄松开她的手,黑靴后点,与她隔开一点点距离。 温琉璃不明所以,下意识想要跟上。 他却又退了一步。 温琉璃:“师兄?” 在一起后,燕九霄还从未这样避开过她。 她眼睫一颤,也决定不动了。 “姑娘。”燕九霄又这么唤她,眸中带笑,却并不上前,仿佛她与他并不相熟,甚至连姓名都没有互相通过。 温琉璃闷闷应道:“哦。” 她也不主动开口,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点也没有方才在擂台上技惊四座的模样。 燕九霄手指微动,却只抚上腰间酒葫芦,单指拨开壶嘴,没喝,又随意扣了回去。 这期间,温琉璃一直看他动作,微微鼓了脸。 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想摸我的头。 你为什么不摸? 燕九霄又想笑了。 晓得她委屈,可有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想纠正过来。 于是,燕九霄道:“你从前说,我是你最喜欢的那种主角,所以一定会大杀四方。” 在温琉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伸出手,终于揉了揉她的脑袋。 “姑娘。”他说,“你对我的滤镜,是不是太深了一点?” “要知道,今天唯一一个大杀四方的小姑娘。” “可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