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从西往东第三十三株野桃树。 温琉璃一棵一棵数过去，最终停在一株格外茂盛的桃树下。 夜色融融，乱丛密布，桃树枝杈被月光投下张牙舞爪的倒影，看上去十分可怖。 万籁俱静时，种子忽然怪叫一声，故意吓唬人：“嗷呜！你一个小姑娘就不害怕吗？” 温琉璃淡定极了，说：“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虽然现在唯物不成立了，但没关系，她心里依然信仰红旗。 种子：“……” 又在说它听不懂的话。 温琉璃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到应溶熔说的那个山洞。 山洞入口极其狭小，又被植被挡得严实，也不知对方当年是怎么发现的。 温琉璃用了一张除尘符，清理掉洞口的灰尘和蛛网，随后又捏着一张照明符，小心翼翼地钻入洞中。 洞穴又矮又长，她只能慢慢弯着腰走。不知过了多久，石壁渐渐开阔起来，再往前，尽头豁然出现一间十几平米的石室。 温琉璃扶着石壁站直，将照明符贴在洞口连接处。 石室面积不大，布置也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单人石床，一张石案，和两把石椅。 石案底下还有一只木匣子。 温琉璃拿起木匣，同样触手生温，底部有一个极细的小孔，也同样可以被钥匙轻松打开。 匣子里装了一枚半透明的圆石，温琉璃认得，这是留影石。 里面大约有温水云留给原身的话。 见温琉璃怔在原地，迟迟不肯拿起留影石，种子忍不住催促道：“快看啊，愣着干什么？” “我……”温琉璃唇瓣动了动，忽然，她把匣子搁在石案上，原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种子：？ 系统却明白，她是在跟温水云道歉。 “对不起啊。”温琉璃直起身子，有点难过地说，“但是，如果连我不都看的话，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看了。” 做好心理建设，温琉璃才重新拿起匣子，用一枚灵石将留影石激活。 随着灵力的注入，留影石渐渐亮起柔和的光。接着，一道单薄的倩影出现在石室中，如同黑暗中摇摇欲坠的微弱烛火。 温琉璃慢慢睁大双眼。 原身、包括她自己，长相与温水云有七分相似。但是，如果说温琉璃给人的感觉，是暴雨后如洗的晴空，或者冬日微醺的暖阳，那么温水云则像是风雨萧瑟的秋霜，眉宇间蓄着一抹经年不散的哀愁。 这让温琉璃下意识上前，想要拉起她的手。 却只能触摸到一片空气。 温水云的视线落在温琉璃身后，没有聚焦，很温柔地唤了一声：“阿洛。” 明明不是在叫她，温琉璃却悄悄红了脸。 心想。 声音好好听，语气也好温柔。 符合她对“母亲”这个 角色的一切幻想。 然而，温水云接下来的话，却叫她动弹不得—— 温水云说：“当你打开这个匣子，也就意味着，凤凰骨带回了你异世的魂魄，你已与原本的半魂合二为一，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温琉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 异世的……魂魄？ 她有些恍惚地问系统：“统儿，你听见了吗？” 系统也惊得代码乱飘：“听见了，她说‘凤凰骨带回了异世的魂魄’，还说‘你与原本的半魂合二为一’。” 一人一统沉默几秒，同时开口。 温琉璃：“你是凤凰骨？” 系统：“你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温琉璃：“……我不知道。” 系统：“……我也不知道。” “哎呀。”种子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先听人把话说完。” 石室中，温水云淡淡笑了一下，尽管这笑容也浸满了愁绪。 她说：“娘亲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比如，为什么你有灵根，却始终无法修炼；为什么你明明是水木双灵根，却叫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五灵根。” 温琉璃默默点头。 “这是因为……”温水云说着，眼眶忽然滚出一滴热泪，“阿洛，你根本不是玄阴之体。” “你是天阴之体啊。” …… 十八年前。 时流恪离开的第二个月，温水云发现自己有孕了。 她早已存了死志，只想安静地在安海门渡过余生，可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温水云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还记得，刚救下时流恪的时候，那少年被凤凰骨烧得形同血人，却瞪着一双极明亮的凤眼，恶狠狠地说，这一切都是形势所迫，他会报答她，但也叫她不要妄想其他的东西。 温水云拢上衣裳，轻轻说了一声“好”。 她不过是看在同为炉鼎之体的份上，救他一命，反正…… 她这副残躯，也没有旁的用处。 那之后，温水云将时流恪安置在小断崖底的石室里，留下一些治伤的丹药，就当真不管他了。 而她自己，则一如往常倚在七日海棠树上，看天边云卷云舒，数着自己的命还剩多久。 但时流恪却主动寻她说话。 他说自己来自上界，是四品宗门凤凰山庄的二少爷。他阿姐惹了大祸，连带他也被人追杀，一路逃至下界，却不料凤凰骨正巧发作，只能与人结合，否则血脉反噬，浴血焚烧至死。 他说你们下界真是灵气匮乏，最大的宗门长风宗也不过才六品，放在上界根本排不上名号。 他说等伤好了他就杀回上界，叫那些欺负他阿姐、和被他阿姐欺负的人都付出代价，到时候，他也可以勉为其难把她接到上界，但凤凰山庄二少夫人她就别想了，长老不会同意的。 他说——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那天是个晴天，七日海棠开得正盛，骄傲肆意的少年站在树下，眉眼比盛放的海棠花还要明艳。 温水云则倚在树枝上，眸中映出少年难掩紧张的凤眼。 她轻轻笑了一下，抬起手，指尖点在少年的眉心：“你知道我如今多少岁了吗？放在凡人那里，我都能当你娘亲了。” “况且……” 一个下界的卑贱炉鼎，怎么敢喜欢上界金尊玉贵的小凤凰？ 但临走时，那小凤凰却逼她交出一缕神魂，做成魂灯；而他自己则生生挖出一截凤凰骨，沾着血肉，强行塞进温水云的手里。 和初见时一样，他撕咬着温水云的唇，恶狠狠地说。 “别死了。” “等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