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守军全部集中在东中西的前两城。 后几城居住的百姓多了起来,还有军队负责后方,接手京城送来的补给和军粮。 曲渡边身为征北将军,代天子而来,随行的五百士兵带的粮草,其实一部分够他们路上吃的,剩下吃不完的就充公凑数。 他骑在马上看了看这座主城。 黄沙黄土,风又冷又燥,不见半点绿色。 “怎么不见明皇叔?”曲渡边问道。 他知道边军监察处的存在,但这个地方是有明亲王全权负责的,他来到这里,应该也是明亲王接待。 冯秉:“监察处就是整日巡逻,偶尔旁听调兵,其余没什么大事,明亲王就去负责后面这几座守备城的民生了,他知道您过来,应该下午就回来了。” “您要不要在主城走一走?我都已经备好……” 明皇叔不在,曲渡边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既然外公在中一城回不来,他就直接去找外公。 “不必了,”曲渡边微微颔首,连下马都没,“不劳烦公公了,我还有事,不在主城久留。等明皇叔回来后,麻烦跟他说一声。” 进主城前都休息好了,也不用再调整,曲渡边带着自己带来的人径直离去。 “好,那就不送殿下了,殿下见完徐侯,便回来吧,还是主城安全。” 冯秉依依不舍地送了曲渡边十来米,才停下来。 等人瞧不见了,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才缓缓垮下。 “到底是离开京城久了,人家连下马跟我打个招呼都不稀罕。” 搁在以前,他在东厂的时候,就算是皇子见了他,那也得客客气气的说声冯公公好。 手下人说:“公公,京城的皇子都傲气,您来边疆的时候,七皇子还不到三岁呢,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等他在边疆待的时间久了,就知道了。” 冯秉:“细皮嫩肉娇养出来的,能不能在边境待下去还两说。” 他听闻七皇子剿匪的事迹,但是剿匪是剿匪,战场是战场,两者不可相提并论。还是年轻,没有经过磨砺,等待几天,见见真正的战场,真正的血,就老实了。 现在不稀罕留在主城,到时候千万别龟缩在主城不出去才好。 - 路过中间二城的时候,曲渡边在自己蝶窦穴上扎了几下。 他磨了模拟器,给他出嗅觉屏蔽的功能,不管用,到现在都没给他开后门。 他就去找了杨太医,学了一会儿,学会扎自己的蝶窦穴,可以屏蔽几天嗅觉,这穴位扎次数多了,嗅觉就废了,但他求的就是这个。 模拟器不给他开后门,他就自己先把身体搞出来问题,到时候再模拟就是。 经历过剿匪,他对血腥气的耐受度好了不少,但以防万一,他不想在面对受伤士兵的时候因为血腥气引发应激而吐出来,这不仅仅是不尊重的问题。 他也不想因为嗅觉问题影响 到企图方面。 扎针很快起效,鼻子木木的,曲渡边闻了闻,没再闻见北疆凉风的寒烈。 他的小动作逃不脱乙十二的注意,“殿下。” 曲渡边了然:“安心,我过段时间习惯了就行。” 乙十二抿唇,“我带了香料。” 曲渡边哭笑不得:“哪有在北疆用香的?小事,先走吧,去中一城,看看外公怎么安排我们。” 他想留在中一城,随主力军出战,但是他的身份目前只是征北将军,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一来就直接领兵,恐怕会有很多人都不服气。 - 中一城。 两军暂时休战。 站在城池上面往前望,可以看见极远处驻扎的北疆军队。 外面有双方士兵在清扫战场,不过即便是打扫,距离也很远。 这个时候两边都有默契,不会特意起冲突,他们将自己兄弟的尸体拖走,或是统一埋葬,或是大火烧毁。 还有掉落在地面的武器,也要捡回去。 徐劲正在城楼上观望,“昨日刚休战,这两日的时间,应该都不会有动静了。东边还打着?” 狼擎:“是,伤亡已经尽可能在减少了。” “西侧丢了两城,第三城据山反而易守难攻,他们想三边通吃,自己也分散了兵力,”徐劲咳嗽了两声,“七皇子是不是快到主城了?” “嗯,今天早上的消息,这会儿估计到了。可惜,您脱身不了。” 徐劲叹了口气:“等下午的时候,你替我……” “侯爷!侯爷!” 一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上来,“七皇子来了!” 徐劲惊愕道:“谁?” 士兵:“七皇子!他没有在主城停留,来……” 眼前飞速闪过一抹残影。 老侯爷直接跃下了城墙,踩着下面的沙袋,一溜烟跑了没影。 狼擎:“……” 士兵:“……” 狼擎嘴角一抽,不是吧侯爷,上次军营厨房着火也没见你跑这么快啊。 徐劲一路跑到了后城门处,此时曲渡边一行人还在接受守门士兵的例行检查——这是战时的硬性要求,谁都要核查一遍。 徐劲一眼就看见那个身穿浅红色劲装,戴着黑色护腕的少年,他正在帮着门口检查的士兵搬车上的东西。 将近十五年没见。 徐劲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沾的土,叫了声:“小乖。”声音其实很小,像是不自觉呢喃出来的,在周围嘈杂声里,微不可查。 帮人搬东西的少年一顿。 周围士兵发现了徐劲:“侯爷!” “侯爷来了!” 曲渡边其实差点没认出来那道喊他的声音,比印象里的苍老了太多。 他将东西放下,回头。 徐劲头发和胡子全都是白的,因为 这段时间来不及打理自己,显得不修边幅,有点灰扑扑。 身上还穿着重盔甲,上面依稀残留着血迹。 曲渡边大步过去:“外公!” 他紧紧抱住眼前这个自小只见过一面的老人。 “欸。” 许久,徐劲才颤声道:“长大了…长大了……” 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脸,笑着牵着曲渡边:“走走,跟外公回营!” “好。” 曲渡边喊了声六六,其余的士兵留在这里按照流程继续检查,乙十二跟在他身边。 他们三个走后,才有士兵蓦地反应过来:“对啊!七皇子是咱侯爷的外孙啊。” “才反应过来?”伙伴哭笑不得,“狼擎将军都说了好几次了,你小子是一点话都不往心里去。” “征北将军是四品吧,咱侯爷会不会让七皇子领兵?” “嘶……够呛,夏将军刚来北疆那会儿,也没谁服他,都是打出来的。侯爷能让七皇子领队,但咱这儿可还是只认真本事的。” “……” - 徐劲营帐。 曲渡边一路跟着他进去,每走过一处,就能听见好几声‘侯爷好’,‘七皇子好’,等等的问候声。 曲渡边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好奇的目光。 狼擎早早就等在这里,一见曲渡边便抱拳道:“七殿下。” 曲渡边:“狼擎叔叔。” 狼擎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没想到曲渡边还记得自己,毕竟他们只是十五年前见过几面。 不过他不觉得当时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就以为七皇子在路上见过他们的画像,或者侯爷提前和他说了。 徐劲:“好了,下去吧,去别处,我跟我外孙好好唠唠。北疆大军没有异动的话,就都不许进来。” 狼擎笑呵呵说:“放心吧侯爷,咱晚上吃烤全羊,绝对把七皇子照顾的妥妥的。” 曲渡边:“狼擎叔不用特意关照我,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食。” “没有的事,他就是嘴馋了,借你的光吃点好的,”徐劲踹了狼擎一脚,“还在这耍宝,快走快走。” 曲渡边忍不住一乐。 外公还是蛮有活力的嘛。 他和六六一起进了外公的营帐,徐劲知道乙十二,当年两人交过手,他还给过千钱丹。 对于外孙信任的人,他也可以吝啬地给出一两分信任。 一进帐篷,曲渡边闻不出来什么,乙十二却提醒道:“有药味儿。煎的草药,还有抹伤口的药。” 徐劲脸拉下来老长:“老夫怎么闻不见。” 曲渡边:“外公,你受伤了?” 徐劲:“哪有,外公这不是很好吗?”他原地蹦跶了两下,“你是没看见,外公一听见你来了,直接从城墙上就蹦下来了!利落得很。” 曲渡边没听他瞎扯,将外公按在椅子上,把他手臂上的护甲卸了 ,开始探脉。 “哎呀,小乖,外公……” “小心我告状给外婆。” 徐劲一瞬间闭嘴。 曲渡边感受着他的脉象,微微拧眉。 徐劲轻咳两声:“乖孙,你还会把脉啊。” “跟杨太医学过基本的,”而且久病成医,他论文都写了十来年了,再笨的人也该懂一些。 绵寿决的内息练久了之后,在人身体内走一圈,隐约能察觉到对方身体哪里不太舒服。 外公身体内暗伤很多,看着强劲,其实内里早就开始亏空了。 还感染了风寒,一直没好。 与北疆开战后更是不眠不休,没有好利索。 曲渡边:“外公,我刺你一滴血。” 徐劲也没问他为什么,笑眯眯说:“行。” 曲渡边针在他手上刺了一下,指腹捻过血珠,模拟器没有提醒,他微松了口气。 他是想利用模拟器检测下外公体内有无毒素。 临走前,小舅舅的话让他留了心,人心隔肚皮,两国交战之际,外公作为主帅之一如果出事,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不排除北疆在武器上涂毒,也不排除己方有那想不开对自己人下手的叛国者。 测一下消除隐患最好。 “好了。” 曲渡边严肃道:“外公,你身体被积年累月的暗伤拖累,亏空的很厉害,必须得细细调养才行。” 其实徐劲何尝不知? 只是他没有时间停下来罢了。 他拍拍曲渡边的手:“等这次打完了,外公就听你的。” 他掌心温度比正常人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发烧,曲渡边刚想继续说,徐劲就换了个话题,“你这次作为征北将军来的,想在哪里坐镇?” 曲渡边看出来外公不想继续说,只好顺着他的话:“我想出战,外公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不领边境军队,只带着我带来的五百士兵,在前线博军功。” “按照品阶,你是四品,按照身份,你是皇子,又是代替陛下前来,足够领兵五千,”徐劲显然是早就想好了,“你想不想留在主城?” 曲渡边:“我不会留在主城。” “那你也不能留在中一城,更不能去东一城,你去西三的据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