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青司抬眼看向周围,这学堂里没有监考之人,而这试题看上去也并不像是国子监能出的。 如果不是国子监,那能有权决定试题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会在这里看着吗? 如果他在的话,他又为何会出这样一道题? 青司不相信朝堂上下历经几次蝗灾,还需要他们这些尚没有进入国子监的应试生来出谋划策。 青司持了一柄兔毫细锋,放到一旁的砚台里,轻轻的舔了舔。 兔毫中间加了一挫硬狼尾,即使沾满浓墨,也依旧挺硬。 这样的笔不适合写答题,但是却适合书写治国之策。 青司手上笔尖微晃,于片刻之间将她的《赈蝗之论》一一付诸于纸上。 一刻钟后,青司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这么快?” 青司这速度,显然超出季行止的预计。 青司笑到,“兄长的速度不是一样迅捷。” “虽然你我今日是来应试,怎么我觉得今天我的对手是你?” “大哥是三省解元,能做你的对手是青司的荣幸。” “那我们就去交卷吧,说来,即使是这个过了,我与你也还差一个。” 青司闻言笑笑,“我倒觉得,这次之后,我们是平局。” “这么没信心?” 听上去不像是青司的风格啊。 青司没有回答,“去交卷吧。” 青司刚一站起身,就有书童过来收卷。 “还请这位童子带我去见今日的考官。” 季行止听得一笑,他以为只有自己看出了这场靠考量的异样,没想到他的妹妹也是如此。 “这位学子,小童无法决定这个要求,还请将答卷交于小童。” “若你不领路,那这考堂就当我今日没来吧。” 青司说着竟然将答卷叠起,准备收入袖中。 “你这是吃定了朕会出现啊。” 高祖帝一声轻笑,竟然从一扇偏门当中走了出来。 随着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二四,三位皇子。 他在主考官的位上坐下,这才对着青司招了招手。 “呈上来吧,让朕看看你不到一刻就写出的答卷。” “这答卷自然是可以呈上,只是青司才短字陋,还请皇上一人览阅。” 高祖帝听着竟然笑出声来。 “你这字写的不好,还敢呈给朕,就不怕朕一会怪罪?” “皇上怕是忘了,青司刚习字那会,写的不好被母亲罚站,还是您与青司求得情哪,正是依着您这圣谕,母亲才对我这朽木死了心。” 青司说着眨眨眼。 “所以青司是不怕您观看的,毕竟当初那么难看的字迹,您都见过。” 高祖帝眯起眼睛一想,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 “你大约年幼忘记了,当初为你求情的可是另有其人。”高祖帝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出声来。 他还记得青司扒着他的皇弟,稀里哗啦的哭着。 而高渐离只会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一边哄她“别哭”,最后被哭的没法了,这才站出求情。 想他堂堂战神,昔日竟然被一孩童逼迫,想想也是有意思。 青司被高祖帝莫名而来的笑声,弄得一阵云里雾里。 见几位皇子自然的避过,青司还是将手上合着的答卷,与季行止一同呈了上去。 高祖帝最先拿起的是季行止的答卷。 对于这位出身燕家的三省解元,他也是多有所闻。 可惜燕家不识货,竟被青司捡了回去。 不过换种情况来说,这未必不是这季行止的造化。 高祖帝拿起那答卷只看了一眼,就连连点头。 季行止的答卷可以分为上下两卷。 上卷他列举了历来有效的抗击蝗虫之法,甚至连灾民的安置,都一一罗列其中。 而下卷,他则是从蝗虫之灾引申到朝堂,污吏庸官比之蝗虫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一些论点,即使是朝堂诸臣都不敢提出的。 因为他的天下,也是这些官的天下。 其中脉系太过庞杂,或许正需要季行止这种“无根之臣”前来给这些“世家大族”提个醒。 “有胆有谋,堪为治国之才。” 这十个字,听得青司一阵恍惚,因为先帝曾经也是这样评论她父亲的,可惜……天妒英才。 不过越是因为这样,她才越要让她季家,重登她季家在朝堂上应有的地位。 这十个字落在其他皇子耳里,那也是宛如惊涛骇浪。 即使是历届状元,榜眼,都没有过的高祖帝如此赞誉。 “其兄已是惊艳绝伦,青司,你可莫要被他比下去。” 青司却是意外的爽朗。 “反正也不是输与别人,即是输了,也不丢人。” “那朕可要好好看看你的卷子。” 手上合着的答卷被打开,高祖帝却是越看越沉默,到最后那眉间凝重,竟然现出阴沉之色。 众人都能看出高祖帝面色不愉,而青司却是神色平淡的站在一侧。 对于眼前一切她似是视若无睹,又好像眼前这一切,早就存在她的预想当中。 是的,青司猜到了眼前的一切。 她还知道今日这枚吉印她是得不了了,但是她不悔。 比起蝗灾,比起贪官污吏,她百里青司认为梁国才是一只蠢蠢欲动的蝗虫。 她厌恶梁国,可是高祖帝比她更加厌恶。 身为国君,他是没有办法容忍他的臣民对他不敬的。 他对待不敬的方法就是安抚!威慑!镇压! 可是青司不是国君,她写的路子太野,虽有效,却又阴险。 所以高祖帝会怒,会大怒。 “啪!” 卷子被人拍在桌上!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高祖帝神色冰冷,看上去确实是大怒不假。 “青司父亲早逝,母亲离家,这些的都是青司自己想的。” “你一介女儿家,这种言论岂是你能想出的!” 高祖帝依旧不信,他看着青司,就像是第一次打量眼前之人。 面对高祖帝的审视,青司丝毫不惧。 “题卷是您出的,青司只是答卷而已,您可以予以青司通过,亦可以让青司出去。” 高祖帝看着书案上的卷子,这的确只是一场答卷,可是却让他收到了一份惊骇世人的答卷。 怪不得,这人要让自己一人审阅,若是别人看见,恐怕…… 高祖帝心中苦笑。 这百里青司真是与他那个刚正不阿的父亲一点也不像,不过,这也正是当初的季锦堂所欠缺的。 若是他活着,想必也是像他这样欣慰又头疼。 此女戾气十足,却又堪称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