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块破碎的指甲被人用剪刀挑开剪下。 染血的淡粉色伤口被迫暴露于烛光里,带着钻心疼痛,往外沁出一颗颗血珠。 青司受伤的指尖有些艰难的握着剪刀,与这份笨拙相对的,是她的眼睛。 清亮的瞳孔里一片沉寂,那沉冷的色彩的就像这双手是别人的一样。 因着怕百里玉影瞧见,她也没敢吩咐白芷去取药,只从小厨房里取了一块要拿来炖鸡汤的三七。 新鲜三七捶打成药糊,承在小碗里。 青司放下剪刀,将尚在渗血的手指伸了进入。 与平日里撒的三七粉不同,这手指一放进姜黄色的药糊里,就像在伤口上涂了鲜红的辣椒面。 青司好似全无痛觉,只看着桌上燃着的烛火,暗自盘算。 太后大寿将至,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须得趁着这最后的时日,为以后做好打算。 有瓦片碎裂的细微声音,从门外传来。 “谁!” 青司蓦地转过头去。 房门依旧,就连桌上的烛火都没有丝毫跳动,可是青司就是觉得有人在外面。 白芷得了自己的指示不敢贸然过来,而母亲虽然会偶尔过来,可是她不会遮遮掩掩。 青司握紧了桌上的剪刀,原本已经开始停止渗血的指尖,因着这番动作,又开始重新崩裂。 血将手中的剪刀变得湿滑,青司用了些力气,才将剪刀握的更紧了一些。 “出来!否则我就叫人了。”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会,这才伸手推开了那扇闭合的房门。 眼见房门被推开,青司暗暗扣住了桌上的桌布,那桌布上放着瓷制的茶壶茶杯。 一旦有异,她只要拽动桌布,桌上茶壶摔落的声响就会惊动她院里的婢女。 来者一身羽衣,面上带着一个金色的山鬼面具,虽然是夜入女子闺房,可是这人却让人觉得并不怎么反感。 尤其是他怀里还抱了一个孩子。 孩子? 青司看向那人怀中,被抱着的孩子趴在对方的肩头,小手握拳,双眸微瞌,显然睡得极其香甜。 而最让青司觉得吃惊的,是这孩子虽然没有露出那双鸳鸯异瞳,可是这确实是猫儿无疑。 如果他是猫儿,那这戴着面具的是…… “重楼?” 百里青司试探的喊到。 站在门口的重楼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体贴的掩上了门。 他怎么会在这? 不说其身份真假,只说他出现在这里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疑。 重楼看了一眼站在桌前的百里青司,目光从她垂下的长袖掠过,又落到了桌面上明显少了剪刀针线筐上。 她的袖中藏了剪刀,那半隐在身侧的手指定然也握着那桌布。 而依着那若有似无的新鲜三七的味道来看,她很有可能受了伤。 想到今日他在她袖上看到的血迹,重楼心下一动。 “你受伤了?” 百里青司没有回话,只是颦眉看向重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司的戒备显露无疑。 “猫儿今日在街上见着你,就一直吵着要过来,所以……” 所以他就来了。 青司听得挑眉,季府虽然不像别的大家府邸那样戒备森严,可也是有家丁护院层层把守。 重楼竟然能轻而易举路的进来,可想而知其武艺之高。 面对这样人,她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原来是这样。” 青司一面将自己手上握着的剪刀放下,一面用纱布蘸着三七的药糊,小心的擦拭着指上的伤口。 看似放下心防,实则却在密切关注着身后之人的一举一动。 “本来客至,我是应该好生招待的,可一来猫儿已经睡着了,二来夜也深了,这更深露重的夜路想来不大好走,所以也就不耽误您二位回去的行程了。” 青司轻描淡写的下着逐客令。 “还有,我夜里虽然空闲,但毕竟是休憩的时候,您不妨下次在白日里过来。” 青司面色不愉,语气冷淡,任谁被人半夜里误闯闺房,想来都不会心情愉悦。 “白日里过来不方便,这才挑在夜里。” 重楼当然知道夜闯深闺是不对的。 他原本也只是让猫儿来季府远远的看上青司一眼,谁成想,这小家伙却是熬不过瞌睡,先睡过去了。 而他更是无意间踢落了房檐上的碎瓦,这才…… 青司手上纱布一停,说来也是,若是有男子白日里登门拜访自己,不说百里玉影,怕是整个季府都要被惊动了。 青司看向睡着的猫儿,想来重楼一人带着孩子也是不易,他定然也是让猫儿缠的紧了,这才趁夜前来。 “你若是放心,下次直接让猫儿自己过来就是,在我的院里,没人敢难为他的。” 重楼没有回答,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今日叨扰了,夜已深,我与猫儿先告辞了。” 青司不无不可的点点头。 “马上就到亥时了,季府家丁会在戌时末,亥时初交接,前后约有半个时辰,你可以趁着这个时候离开。” 听到青司将季府换值时间说给自己知道,重楼还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青司这是怕自己被家丁撞见,凭白招惹麻烦。 重楼甚至觉得,青司之所以这样说,是看在猫儿的面子上。 重楼想着一笑。 他却是没有想到,自己有天会沦落到需要借助自家儿子颜面的份上。 “即是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重楼对着百里青司略略额首,就欲离去,可就在这时那扇刚被合上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不多不少的三下,落手既轻,又能让房内的人听到声音。 会这样敲门的,青司只能想到一人。 染血的纱布,乘放三七的小碗,被青司胡乱的收进针线筐里。 青司随手翻起里面的碎布盖好,这才看向房里最为碍眼的两大只。 “卿卿?” 见里面没人出声,百里玉影又在门上敲了三下。 “我在。” 听到青司应话,百里玉影这才推门而入。 穿着寝衣的青司握着一卷《太学》坐在床上翻看着。 见百里玉影进来,她放下了手上的书册。 垂下的床幔半掩着,这书册一放,投下的阴影正好掩住了她的指尖。 “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睡?” “见你房里的灯还亮着,所以去厨上为你煮了碗面。” 百里玉影说着将自己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 “面还热着,你要不要先过来用上一些?” 百里玉影做的是芙蓉面,里面用红苋菜做了汤,又用青豆笋丁伴着鸡丁香葱做了浇头,闻上去很是诱人。 青司垂涎的看了那面碗一眼,即使这面清汤寡水,只要是母亲做的,她也会上前吃个干净,可是…… 青司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指尖,又看看与自己同盖一被,被自己掩在床里的某两位父子俩。 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