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梵感觉自己没有童年,记忆中只有背不完的食谱,练不完的刀工以及做不完的菜。 每天早上都要提早一个小时起床扎马步,做好早饭吃完了才去上学,放学后回家快快写完作业,就要开始接受爷爷的魔鬼训练。 能供给他练手的菜基本上都是便宜的素菜,毕竟爷爷的退休金不高。 可就算是最便宜的素菜,爷爷同样要求自己做出不失高贵口感的美味佳肴,做好的菜便是爷孙俩的正餐。 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时,爷爷就会买回好多食材,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手把手教他如何将那些食材烹制成一道道美食。 一到那些时候,柯梵总会无比崇拜能将腐朽化为神奇的爷爷,就算爷爷的背佝偻得不成样子,但在他心里,爷爷一直都是那么的高大伟岸。 他也常常会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能尽情玩耍,会有想撒泼打滚也不要学菜的时候,但每每看到爷爷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幼小的心灵瞬间明亮,不再对别人家的孩子眼馋心热。 即便是和爷爷孤苦的相依为命,可柯梵依旧认为那段短暂的时光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隔年清明节前,爷爷终于熬不住病痛地摧残倒下。 在医院简陋的病床上,爷爷弥留之际不舍地握着他稚嫩的手一遍又一遍嘱咐该嘱咐的事,声音渐弱,眼睑渐阖,潸然离世 柯梵年纪虽小,对死亡的认识却不陌生,父母的离去让他明白生命可贵,奶奶的离去让他知道亲情可贵,但爷爷的离去,让他懂得幸福难能可贵。 爷爷曾说过,若是哪天自己不在了,让他一定不要哭,也不要怨天尤人,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不要忘了柯家的信念,将美味的菜肴继续传播下去。 所以,爷爷闭眼的时候,柯梵忍住心底的悲恸,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爷爷的身后事是一个叫陈海的老人过来帮忙办理的,陈海是爷爷当年在公社食堂的同事,以前同样也是炒大锅菜的,爷爷早先拜托过陈海,求他照顾柯梵到能自立。 同样爷爷也嘱咐过柯梵,将来要好好回报陈老爷子,不要忘了养育之恩大于天。 柯梵就这样从单位分给爷爷居住的房子搬到了羊城繁华地段陈海的家里,房子在他搬离之后被爷爷原单位很快收回,那个曾经充满了幸福时光的房子,变成了他脑海中最难割舍的回忆。 陈海家很富有,至少在当时只有七岁的柯梵看来,陈家宽敞的房子和无一不是流露出精贵的物件仿佛让他以为自己见到了豪门。 陈家的家庭关系也很简单,陈海夫妇,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看似很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柯梵的空降像是带给陈家无形的麻烦,陈家人客套的热情让他很不自在,但他想到这世上自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而爷爷也嘱咐过自己,人在屋檐下,凡事都要忍耐,所以每当陈家那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常常故意在陈氏夫妇面前诬赖自己做坏事时,他也只是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地练字。 自从爷爷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拿过菜刀炒过菜,因为陈氏夫妇说,小孩子就是要好好学习,才能天天向上。他没有反驳。 半年之后,陈家一家子举家搬迁到遥远的岛城,陈海把羊城这套房子卖了,带上柯梵彻彻底底地搬走。 陈海祖籍在岛城,解放前随着部队过来南方打仗,解放后干脆留在羊城生活。 许是陈海老了想落叶归根,才动了回老家的念头。 柯梵本也没想那么多,他们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就是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记忆中最阴暗的日子,却是从羊城搬到岛城那一天起。 陈海的祖宅还保留完好,同样是位于岛城象征着富人区的沿海岸旁,可能早前就提前让人将别墅修整过,他们一回到岛城,就能直接住进去了。 就在柯梵还来不及好好欣赏这幢风格迥异的新房子时,当晚就被陈海叫到了书房。 时至今日柯梵还忘不了陈海当时一反伪善常态,显露出的那副贪婪而丑陋的嘴脸。 他竟然以供他上学为条件,诱哄他默出柯家食谱。 爷爷曾经不止一次在柯梵耳边叮咛,柯家食谱绝不能让奸人知晓,如果将来有机会将柯家美食技艺发扬光大,也只能与抱有同样崇高信念,人品正直的厨师伙伴交流。 柯梵是见识过陈家那两个小鬼如何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 他虽年幼,却也记得爷爷说过的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小鬼都这么阴险,那陈海这上梁也正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告诉陈海,他不会做出背叛祖宗的事情,接着便招来面目狰狞的陈海好一顿毒打,之后又被锁在房间里不能出来。 陈海威胁他,若是不默出食谱,连饭也不会给他吃。 柯梵清楚的记得当时身上被皮带抽过的地方是多么火辣辣的疼,以及又饿又渴的感觉是多么噬人心肺,痛苦不堪。 他被关了整整两天,两天里陈海多次进到房间对他软硬兼施,为的就是让他默食谱,但不论陈海怎么虐他,他依旧咬紧牙关硬挺着,直到陈海打到手累了愤愤出去,他才放任自己默默流下眼泪。 不行! 再这样下去会被打死的! 柯梵想到爷爷临终前的嘱咐,要好好活下去,要努力将柯家美食发扬光大。 他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不能让爷爷失望,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抱着这坚定的信念,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格局。 这幢别墅的地理位置靠海,而柯梵的房间有一扇飘窗,从窗口向外看去,方向正好对着沙滩海面。 飘窗下方就是庭院,庭院里有个游泳池,游泳池边栽种着几棵高高的棕榈树,其中一棵便种在飘窗一侧,粗长的枝叶朝着飘窗这边延伸,触手可及 想过所有的可能性,除了爬树下去,没其他办法了。 可房间在三楼,这样的高度令只有七岁的柯梵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