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春梅这才想起来了傻大个,这个人原本是看二门院子的,因为被打断了腿,还躺在外院,没有被抬进来呢。 沈芙笑着道:“既然打断了腿,那就更要抬进来了。” “姑娘是要为他医治?” 春梅有些不明白了。 三公子的病情都要到了那样危险的地步,大小姐才愿意施针,怎么这个奴仆…… “是啊,”沈芙理所当然地道。 “他既然是我的仆人了,受了伤,我当然要为他医治。” 可是…… 春梅想说出阻拦的话。 沈芙又一笑:“母亲的练针房里那么多的医书,我读了之后总要实践一二才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原来是将傻大个当成试药的了…… 春梅点了点头。 …… 傻大个打断腿之后就被丢在柴房,若不是沈芙提及要还要用他,只怕连个栖身的柴房都没有。 伤了主子的下人,林府就算是想要他的命,也是理所当然。 此时的他浑身烧的滚烫,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门猛地被推开了,寒风毫无阻挡地灌了进来。 傻大个烧的昏昏沉沉,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不满地掀了掀眼皮,控制不住的发抖。 “傻大个竟然还有这样的运气。” “傻大个,你时来运转了。” 进来的几个小厮,边议论着边将他拖到了几根木条胡乱捆绑而成的担架上。 他的个字太大,小半条腿就那么拖在地上,被小厮们半拖半抬地弄进了沈芙的院子。 之前没有人住的偏房被收拾了出来,成为病房。 即便是昏昏沉沉之中,傻大个也感觉到了身下的稻草格外的软和干燥。 “娘……” 春梅刚给他盖了床被子,就听到他的呓语,不免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娘,我好渴,别丢下我。” 傻大个像个孩童一般“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多久,他如愿以偿喝到了甜甜的水。 真的很甜,梦里娘的声音格外的清冷好听。 他终于安然地睡去了。 …… 第二天的清晨。 三公子已经能够进流食了,只是还得仰躺在床上养伤。 丁姨娘的惩罚也已经在站立了七个时辰之后结束了。 母子二人都躺在床上安歇,这院落倒也安静了不少。 然而,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纷纷登门,求着要给三公子复诊。 林大郎知道的时候,嘴角都直抽抽。 这是怎么说的? 请他们来开药方子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愿意。 现在又排着队来求着复诊了。 “不见。” 大管家不敢反驳大公子的意见,但还是没有动弹,只是看着林侍郎。 林侍郎虽然有些意外,但旋即就明白了过来,笑着道:“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这难道是沈芙那个丫头派人传出去的吗? 他还没想好如何运作这件事,太医们就已经被惊动了。 只是,这样一来,形势就变得不可控。 林侍郎内心虽然不悦,但也只有顺水推舟。 不然怎么样呢? 林三郎没有死,总要出门见客的。 这件事情压根瞒不住。 不能为了这样的小事和沈芙闹别扭。 不过,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不可控。 林大郎有些犹豫地叫了一声:“父亲” “去吧,你好生招待吧。” 林侍郎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沈芙的打算再说。 …… 太医们压根不需要林大郎怎么招待,他们疾步如飞,恨不得先睹为快。 其中也包括最先来给林三郎看病的那位太医。 知道了林三郎半夜发烧,他就做好了日后被林家人追打的准备,没想到一夜之后,林家不仅没有办丧事,据说林三郎已经好了。 林家从那里请来了神医? 太医想起了泼辣的老姨娘跪求的小姑娘。 不可能吧…… 林大郎问:“不知各位是从何处知晓了我三弟的病情进展?” 众太医都只是打哈哈。 “所谓医者仁心,我们是担心三公子的病情,特意前来看看是否有什么转机的。” “对,三公子长的圆润,应当是长寿之相,老夫今日前来复诊,也是希望三公子吉人天相。” “……” 这话说得也真是前言不搭后语了。 如果真的医者仁心,当初怎么连药方子都不敢开就跑了,现在又巴上来复什么诊? 林大郎有些不悦,俊秀儒雅的脸上便带了些冷峻出来。 太医们并不在意。 进了三公子的院子,他们议论的更加厉害,也更加急切地想看到病人的现状。 丫鬟和小厮们的脸上都没有悲戚焦急之色,显然是林三郎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了。 林大郎道:“诸位,我三弟的身子才好了些,受不得惊扰……” 太医们连忙道:“省得,省得,我们不全都上去,只推举几个人查看便是,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我们在一起商议便是。” 说的好像他们是真的仁心大发,聚在一起商议如何救治林三郎似的。 林大郎矜持地点了点头。 太医们小小的争论了一番,最终推选出四个人出来,跟着林大郎进了内室。 其中便有最初诊治的那位太医。 他的理由也十分的充足:“三公子的病起初就是在下诊治的,自然最熟悉不过。” 林大郎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四人就瞧见床上的床幔垂放下来,屋子里只坐着两个小丫鬟,面上并没有半点愁容,见他们进来,虽然诧异,但立即齐刷刷地施了礼。 林大郎问:“三弟可好?” “三公子喝了些稀饭汤水,就歇下了,刚才还说无聊来着。” “这几位太医是来给三弟复诊的,你们把床幔拉开,小心伺候着。” “太医复诊?”丫鬟奇怪地问:“不是太医说不能治了,大小姐才施针的吗?” 几名太医的脸都红了。 但是看向床幔的双眼却灼灼放光,看来林三公子已经脱离险境并非虚谈了。 林大郎不悦地道:“怎么那么多话?按我吩咐的做便是。” 丫鬟嘟着嘴,但还是上前将床幔拉开了。 林三郎仰躺在床上,肋骨上安了夹板,用绷带系的紧紧,但这无碍于他睡的香甜。 不用扶脉,他们都知道林三郎是转危为安了。 但太医们还是上前轮着看了看病人的气色,扶了扶脉,最终点了点头。 丫鬟又嘟着嘴将床幔放了下来。 “是哪天的那位小姐施针的吗?”太医忍不住问。 “是,大小姐施了一针,三公子的烧就退了,接着泻出来了骨头,”丫鬟白了一眼太医,“只是肋骨断了,还需要养一百日才得好呢。” 太医:“……” 丫鬟又道:“姨娘气的没办法呢。” 太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被一群女人群殴的记忆实在是太糟糕了。 另外一个和善点的太医掏出个小银角塞给那个丫鬟道:“你能给我们说说大小姐是怎么施针的吗?” 丫鬟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大郎。 林大郎点了点头。 丫鬟这才收了,将那天的事情轻声细语的说了一遍。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神技。” 他们被这些小丫鬟们瞧不起,一点也不冤枉啊。 四名太医一出来,就被其他的太医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林大公子,我等有个不情之请。” 陈院正被推选出来,找林大郎说好话。 别的太医倒还罢了,陈院正谁都不敢得罪。 虽然家里有个沈芙,但是却是轻易不肯动针的,林大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交好的机会。 “不知陈院正有何指教?” 林大郎顿时体现了谦谦君子之风。 陈院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他们那天做的有点不地道啊,现在又来求人,实在是…… 但是,身后这些太医们的请求他并不能忽视。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我们想见见府上的神医。” “神医?” 林大郎微微的笑了。 “府上并没有神医。” 沈芙都说没有学过医书,怎么能够算得上神医呢。 但是她又的的确确地掌握了卓家的针法。 陈院正的脸色涨红。 放下身段求人,本就不易,如今又被对方这样敷衍,他的颜面往哪里放呢? 他身后的太医们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林家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若是可以,他们当然愿意救治林三公子,难道林家就这样对他们心生怨怪了么? 林大郎又接着道:“不过是我的外甥女略懂针术罢了。” 陈院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说沈大小姐?” 虽然有些惊讶,林大郎微微颔首,“不错。就是我的外甥女沈芙,她施针救了三弟。” 太医们吃惊地发出了惊呼声。 沈芙。 非常熟悉的名字。 从三月初三那天起,长安城的许多人家茶余饭后就经常说起这个名字了。 陈院正却反而沉默了。 他出入沈家治病,听到的当然不只是街头巷尾的那些传闻。 沈大夫人院子里的人偷偷的议论,对这位名叫沈芙的女孩子没有半点好话。 表面老实内里藏奸。 沈芙欺瞒世人,并没有学过针术。 沈芙是在乡下长大的白眼狼。 沈芙…… 他叹了口气,眼前闪现出一个清秀的少女模样,但旋即又消失了。 “沈芙是林芸娘的女儿,那么她用的是卓家十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