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收泪点头,“那舅舅就拿给我瞧瞧呗。” “好。” 林四郎闻言大喜,忘了自己身上有伤,打算亲自下床去取,却扯动了伤口,疼的呲了一声。 阿宁道:“我的公子哎,你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么,我去拿便是。” 林四郎憨憨地笑了笑。 显然这主仆两个之间的情谊深厚的很。 阿宁在外屋翻腾,春梅是个聪慧的,立即道:“奴婢也去帮忙。” 沈芙满意地点点头。 春梅便掀开帘子去找阿宁。 舅甥两个相对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林四郎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又想起了已死去的姐姐,心里酸酸软软的。 过了一阵子,林四郎才道:“芙儿,舅舅对不起你。舅舅……舅舅从小没了母亲,被你娘带大,却没有照顾好你。” 声音有些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林四郎有很多年未曾掉过眼泪,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知道哭也没有什么用。 哭了,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也不会再活过来,他的父亲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半分。 他要长大,他的姐姐还有个遗孤需要他照顾。 但是,现在看到这个冷清的小女孩子,他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以为,他已经不会哭了。 沈芙明白了林四郎的愧疚,前世他想法设法的见她给她送东西,只怕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然而,那时候她却被人离间不敢、不愿意见他。 他被人泼污水的时候,她也未曾帮助过他,实际上,她才对不起他。 “舅舅,别说了,我,我,我不怪你,你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知道母亲的事。” 前世的自己真是又傻又糊涂。 哪怕是问问舅舅,母亲生前的事情也好。 “你母亲啊,”林四郎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光彩,“我小时候经常跟在姐姐后面,做她的小尾巴,一会不见她就会到处找她,找不到就会哭。” “姐姐针练的很辛苦,我还在旁边捣乱,总说姐姐为什么都不看着我。” 幼小的弟弟依赖着年长的姐姐,在这个家里相依为命。 因为姐姐针术超群的缘故,他虽然不得父亲待见,但也算说得过去。姐姐嫁人的时候,他哭了许久,脸都哭花了,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姐姐嫁人的含义,却也知道姐姐已经不是林家人,是沈家人了。 “姐夫来迎亲的时候,我紧紧抱住姐夫的大腿,让他带上我,一起和姐姐嫁到沈家去。” “芙儿,你和姐姐小时候长得很像,只是,姐姐的性子不像你这般,她总是笑眯眯的,好像什么时候都没有发过愁,什么事情到了她的手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直到有一天。 姐姐终于解决不了了。 林四郎低下头。 生命如此脆弱,疼爱他的人都活不长,有时候,他也怀疑是自己的命太硬,妨克了亲人。 所以,父亲远离他,骂他是个灾星,他也不会犟嘴。 安排他远离长安城去嵩山学院读书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小子,家里不欢迎他回来,他也尽量不回来。 姐夫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亲热,但是毕竟隔了一层,新夫人虽然还是他的姐姐,但却非常的讨厌他,甚至不准他接近沈蓉。 林四郎关心着沈芙,却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同为沈家和林家不详的人,林四郎明白,沈芙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他想他能够做的就是寒窗苦读,争个功名,以后外甥女也好有个依仗。 也许,沈芙压根用不上他。 但是他得准备着。 他这一辈子,除了沈芙,还能对谁好呢? 沈芙轻声道:“舅舅,你没有想到吧,我也学会了卓家的针术呢。” “什么?”林四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学会的?” 没有人教,这孩子怎么学会的? “我……” 沈芙不想欺骗林四郎,但是以她多年看人的眼光来看,舅舅是个缺乏变通的老实人。 老实人只会埋头做自己的事,经常被旁人欺负,却并不会伤害别人。 这样的人,并没有和她一起用血用火翻盘的能力。 所以,她只打算给舅舅希望,却不想给他交底。 林家在观察她,自然也会观察舅舅,兴许会在必要的时候用舅舅来拿捏她。 舅舅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好。 她所要做的,就是不让舅舅再掉入前世那样的陷阱,得到自己该得的。 沈芙将给林侍郎等人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 林四郎皱着眉头道:“子曰,不语怪力乱神,世上竟然还真有这样的事?” 沈芙:“……” “芙儿,舅舅身上虽然也留着卓家的血,但是你娘说过,舅舅的体质并不适合学。”林四郎突然低下声音道:“以前林家向皇上献过卓家的十三针针法。但是却没有献出心法,你外祖父的官职因此止步于侍郎。” 言语之中对于林侍郎颇有微词。 沈芙惊讶地看着舅舅。 林四郎挤了挤眼睛。 沈芙忍不住笑了。 看样子舅舅也并不是一个愚孝之人,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门清。 卓家十三针的针法不仅仅代表了针术的最高境界,而且还代表了松散在三十多个州郡夫人九善堂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人。 得知这一点之后,沈芙这才明白,当年皇上为何当即决定定下了太子和她的婚约。 固然是因为太子欠下了骠骑将军夫人的恩情,但更看重的只怕也是这卓家十三针的心法。 能够让前朝皇室都敬畏的九善堂在民间的声誉甚好,它们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民心的向背,谁掌握了九善堂,就意味着他的手上有了一只威力巨大的力量。 只是可惜,卓家后继无人。 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学会卓家十三针。 九善堂的堂主们都各自为政,并不认卓家人为主,他们只认针。 皇上也因此能够松口气。 没有了卓家的九善堂渐渐式微,前世宇文燕另建了九龄堂,长寿堂,龟龄堂等来取代九善堂的地位。 没有了九善堂的卓家人压根没有半点份量。 然而,九善堂这一世一定会为她所用。 沈芙点点头,“舅舅,我心里都清楚呢,祖宗教了我心法,但我却发过心誓,只有下一个传人才能得到心法的传承。” 实际上这个东西就在你送给我的妆奁里啊。 这个妆奁到她的手中时虽然搽的光可鉴人,但是却能看出上了年头,而且并不值钱。 不然,只怕舅舅也留不住。 林家的人若是知道卓家的心法就藏在这妆奁里,只怕后悔的想死吧。 今生,她要早些将这妆奁要过来保管才好。 林四郎知道沈芙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盘算,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姐姐说过,卓家能够习得针法的人一定是能够得到传承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缘,没有缘分的人即便是日日相见,也未必能够发现。有缘之人,却有可能突然就领悟到了。芙儿是有缘之人,一定要切记,心法是卓家针法之本,任何时候都不能外泄。” 沈芙重重点头。 “舅舅,让我看看你的伤吧,而且,你似乎日常缺乏调养,过得太过辛苦了些,有些积劳,为免以后酿成大病,不如现在就让它们都发作出来。” 林四郎有些羞涩地道:“你外祖父打的地方颇为不雅,你也不用看了。我略躺几天就好。” 沈芙见他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比如说沈芙回沈家是否住的惯,沈大夫人对她可还好? 大将军又对她如何? 和几个妹妹们相处的是否愉快? 林四郎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 沈芙能够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对她发自内心的关心,也尽力详细回答,只是毕竟已经隔了许多年,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许多细节。 窗外阿宁突然大叫一声:“谁?” “怎么了?”沈芙顿时起身,冷声问。 “大小姐,小的方才看到有黑影闪过,这院子里只有四公子和小的两个,素日也没有人来往,也没有人守着,也不知道是谁溜了进来。” “这院子里并没有什么财物,只是小的有些担心府里是不是溜进了什么外人。” “春梅,”沈芙冷声换道。 “奴婢在,”春梅立即应了一声。 “你去找老夫人,就说我在四舅舅的院子里说话,突然看见又贼进来了,这旁边就是马厩,不会有什么心思不正的下人想偷主子的财物吧。” 春梅:“……是……” 大小姐交代的事情,不好做啊。 谁不知道四公子不得待见,老夫人掌家,当然护着过继到自个名下的大公子,两个嫡子,下人们都知道少不了争斗,但林家这样的,压根不用斗啊。 “还不快去?” 沈芙的声音里面陡然加了十倍的威压。 春梅不敢再有半点耽搁,立即就出了院子。 林四郎吃惊地看着外甥女,真是难以想象,如此瘦瘦小小的身材竟然能够爆发出这样大的威压,让人惊惧,就连父亲都要差上一筹。 这是久处上位才能养就的气派和理所当然。 “芙儿,你不用如此,我,我,你对我太亲密,只会连累得父亲也对你不喜,你维护舅舅的心,舅舅心里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