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果然听见隔壁有动静,周建业组织了十来个本家的男丁,叫上周清荣一起往隔壁庆省去了。飘飘扬扬的雪一下就是一个星期,雪势虽然不大,可夏天里下雪本就足以让人担忧的。老亢村的村民几乎都姓周,细数着都有亲戚关系,留守的以周建业那一辈的老年人为主,其他的就是周老叔公那样更老的,或者是更小的孩子以及少数的青壮年。这雪一下,物价肯定是要涨的,眼看着雪没有停的趋势,周建业不用多费口舌就将人说动了,众人拼了几辆车就冒雪出门去。 雪不大,路并没有受到阻碍,周清荣跟着一起出去帮忙搬东西,顺便也给家里带来一些新鲜食材,累得腰酸背痛。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周家的生活没有发生较大变化,俞蘅后来也跟着去庆省的市场一趟,物价确实升高了很多,市场上的新鲜蔬菜价格翻了几倍,外地蔬菜很难买得到,听说暂时运不进来。还有猪肉,大夏天的下雪,气温跌破零度,养猪场等禽类养殖损失很大,这样一来,菜价和肉价就更贵了。上头怎么压也压不下来。 俞蘅的想法是,有钱能买就买,能吃就吃。因此家里的生活水平没怎么下降,又因为还通着电,家里开着电暖气暖和如春,那就更没有好烦恼的了。 下雪的同时,气温也在不停地往下跌,零下十五六摄氏度,当地少有几人受得住这样的温度,他们村有户人家,老太太都九十七岁了,长寿,四代同堂多美,在这老亢村里都是出名的。那家的儿孙也孝顺,尽心尽力地伺候,结果这个半个月来又是大雨夹冰又是大雪降温的,老太太一个撑不住,就这么走了。这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中秋节到了,物价在国家有力的调控下勉强下降了一些,物资运输恢复畅通,听说村外面那条公路上也有除雪机在作业。 郑涵提前买了月饼、柚子和祭拜用品,天气不对头,节还是要过的。就是柚子今年买不到很好的,个头小,摁着硬邦邦的,还没长好就被摘下来贩卖了,价格贵不说,切开来根本不好吃。团圆佳节祭拜月亮吃月饼,除了赏不到月亮,其他的也没差。 到十月份中旬,昌平县各区域的雪陆续停下,只从新闻中得知,北方还在下雪,已经成雪灾了,各项救灾措施不停发出,物资持续流向北方。同时,北方人南迁的数量更多了,不管是短期避雪灾还是真的不看好未来的天气,真正的搬家南边,这股南迁流早呈无法阻挡之势。 俞蘅所在的韶安市经济较为落后,暂时还没有被这阵风刮到,明明在c城就感受很明显,打来电话说,c城来了许多外地人,说话带着北方口音。俞蘅只庆幸,好在原身的家就在南边,不然的话他还得做搬家南迁的计划,又添了许多麻烦事。 “我这边还加班呢,以后再过去。”明明的公司是做品牌食品的,牌子比较亲民,不少人就是吃着这牌子的糖果饼干长大的,明明在品牌于c城的分厂工作,做的是销售。这大半年来,厂子反而扩大了生产,往北边灾区送了许多趟。“姨,我把快递单号给你,你让清荣上网查一查看物流到哪里了,记得去取啊!” 明明给周家寄了两大箱巧克力和能量糖果,都是厂里分的福利,他自己吃不完,就都给周家送了过来。俞蘅承他的情,笑着应下来:“我昨天也给你寄了腌萝卜和泡菜,都是自己家种的,你也留意着到了就去取。”c城现在菜价高得很,不像老亢村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菜蔬。 “好咧!谢谢姨!我去工作了,下次再给姨打电话!” 挂断电话前,俞蘅照例叮嘱明明,如果c城那边情况坏到无法控制了,就赶紧到老亢村来,明明也认真应下了。 至于明明寄来的两箱东西,足足等了二十来天来到,明明那边也差不多,心疼地说摔坏了一罐子腌萝卜。 到了这个时候,相关部门再怎么压,怎么安抚,民众还是显出一点乱。这种乱在社会大秩序下的管理下看着还在掌控之中,可底下涌动的暗流却在积蓄着,逐渐透出让人更加害怕的力量,这股力量瞅着时机就等着喷涌而出,来一个天翻地覆。 而这个时机已经不远了。 随着秋末冬初的到来,南边在稍稍得以喘息之后,再次迎来大规模的降雪,而北方在雪天马不停蹄地奔走了几乎一年,早就疲惫不堪。电视上,气象专家的话已经成为最不值钱的废话,在事态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时候,人心就已经乱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不止遵循社会规则,也在自然规则指引下往前迈进,缺一不可。冬热夏冷,这是连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在根深蒂固的观念被推翻之后,不止内心恐慌,外部异变的生存环境会加剧那种惧意。 他们怕以后物价会更高,还怕今后有钱都花不出去。因此不管上级怎么调控,在冬天来临之后,物价上涨的趋势又是一个个小高峰。 老亢村里,周清荣再次和周建业等人一起上庆省买东西,他回来时说:“都要用抢的!还好我要买的是照明的东西,抢的人少很多。”俞蘅的想法是,食物存够今后三四年的分量就够了,再多的话用不完,过期就太浪费了,不如留着给其他人去购买。 而且,其实只要度过头两年艰难的适应期,之后就能有别的食物来源了。总有耐得住严寒的生物存活下来,人都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不管面前什么挫折,只要不是兜头就灭绝了,总能撑过去慢慢适应,届时重新找新的食物来源就行。他并没有储存太多食物的打算,不现实也没有用,倒不如多存一点工具用品,那些才是越用越少的东西。 周清荣又存了一批蜡烛火柴打火机,这些东西不起眼,俞蘅却是有经验的,电煤油气等生活能源,人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极为依赖它们,依赖度如同依赖空气,虽然是必需品,但就是太常见了导致灯下黑,因此在采购物资的激烈竞争过程中没闲心落在这些东西上,就算有的人想到了,也不会这么大批量地采购。 周建业也采购了一些,还每天打电话催儿子一家回老家,周清水不愿意,他在庆省的一个塑胶厂工作,最近的单子多得很!市场上对防雪隔水塑胶用品需求很大,厂里连连加班轮轴转,加班费一分不少,难得这么好赚,周清水哪里舍得撂开手,那不是把钱往外推吗?他现在有三个孩子,两个宝贝双胞胎儿子还没一周岁,可不得多赚点钱? “下雪好!厂里生意好!”他倒是不怕下雪的,只要下雪能带来钱,带来奖金,下一年又有什么?他巴不得天天下呢。 周建业给气得要死!“说什么浑话!”最后还是心疼孙子,让儿子把孙子送回老家,“家里有暖炕,暖和!别冻着我孙子!” 周清水心里一琢磨,那也成。现在他整天加班,几乎住在厂子里了,老婆一个人带两孩子总是抱怨累,又天天念叨这个贵那个又涨价了,听得他都烦。回家也好,家里有自己种的菜,也有自己存的米,能省下好多生活费的。当下一拍板,让自己爹上庆省接人,理由也充分,“我请不了假,送不了他们娘仨!” 于是周建业就花了两百块,让村里一家人送他去庆省接儿媳妇和孙子,他老婆心疼死了,直念叨怎么这么贵?因是在俞蘅家闲坐时念叨的,俞蘅只好顺着劝两句:“现在出门费油,路滑要更加小心开车,也费神,只要安全将人接回家两百块算什么?” 香兰勉强点头,过一会儿又把话车轱辘地来回说,俞蘅和香兰实在说不到一起来,陪着稍微坐一做,他就借口回屋睡一会儿,让郑涵周清荣陪坐。躲在房间里,俞蘅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吐纳调息,这具身体修炼健体通则整整一年才修出气感,不看资质好与否,只看年龄就是最大的鸿沟。可是他不得不练,总要把身体拾掇得更健康壮实才好应对今后的挑战。 时间匆匆,俞蘅在老亢村中其实感受不到多厉害的社会动荡惶惑,老亢村有些封闭,因为离市场远的缘故,习惯性购置更多的生活用品在家,不会天天上市场。公交车一路边走边停边接客,要一个小时呢,谁闲着天天去? 因此村子里几乎家家都有冰箱储存肉类。现在又下雪,出门的频率就更低了。如果不是从电视上看着新闻每天三变,各地灾情实时播放,俞蘅没有感受到多浓厚的末世气氛。他心里正在倒数,他总觉得今年冬天会是颠覆性的一年,雪灾和低温贯穿了一整年,不知道是否会在今年深冬彻底大爆发。 农历十二月初,当地的最低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二十一摄氏度,比往年足足跌了整十五度还有余,货真价实地滴水成冰。南方都这样,北方就更别提了。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今年纷纷提前回乡,生怕被堵在外面,回来的人都说:“外面有些乱呢,就在我隔壁住了一对母女,夜里不知道被哪个歹人杀了,家里都被抢干净了!我?我什么都没听见,哎真是吓死了!赶紧收拾东西回来……” “东西贵得要死,一颗蔫儿吧唧的小白菜就要十块钱,还摆着脸爱买不买的,赚的都不够吃哦!还是家里好,自家菜不用钱……” 随着村里人陆续回来,老亢村逐渐热闹起来,归来的青壮年给这个沉默安静的村子带来了活力和生命力,俞蘅也得跟着和归来的亲人们聚一聚,至少得上门做客磕磕瓜子花生坐一会儿。也有别的小年轻带着一点糖果来做客,看看他这个辈分高的“婶子”。 宗族和亲缘的力量,在这个村子里仍然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这份力量也是俞蘅决定回老家的原因之一。互相扶持,是为家族。 忙碌之中,新年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