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他怀里的小崽子塞进对方怀里,“乖乖在马车里等着。” 这么大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在场众人自然不会注意不到。因此,裴长临掀开马车前的车帘时,许多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虽然方才在小夫郎面前耍了帅,但性子孤僻了十几年的小病秧子,并不适应这般受人瞩目。他动作稍稍迟疑一瞬,才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长临?”最先说话的是周远。 他多半刚从地里来,肩上扛着把锄头,脚上还沾着泥:“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 裴长临没答话,刚往前走两步,便被几人拦住了去路。 “哪里来的小子,不要命了。”为首的大汉喝斥道。 裴长临身量高,虽未满十八,个子在村中已经算得上佼佼者。但站在这群魁梧粗壮的讨债人面前,却显得格外瘦弱。 可他并无任何惧怕之意,平静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了钱的是周常,与他夫郎无关,你们不能牵连无辜。” 裴长临面前那大汉呆了呆,似是没想到这病恹恹的小子竟这般有胆量。 “你这臭小子——” 大汉上前一步,正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人扯了一把。 “大、大哥……”他身后那人小声道,“那好像是卢家的马车。” 大汉没反应过来:“卢家?哪个卢家?” “还有哪个卢家!” “……” 大汉又沉默了片刻:“卢家怎么了,卢家就不用还钱了?” 他粗声道:“小子,你既然和卢家有关系,要么你出钱替姓周的把那三百两还了,要么就快滚,别在这儿碍事。” “三百两……” 村中寻常农户家,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两银子,姓周的竟然一口气欠下三百两。这数字让在场其他村民皆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议论起来。 大汉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怎么,要帮他还钱?” 裴长临摇头:“还不上。” 哪怕是裴家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三百两银子,何况就算有这钱,他也不会用来替周常还债。 裴长临又问:“周常写过欠条,要你们拿他夫郎抵债吗?” 对方哑然。 “应该是没有,否则最开始你们就会直接把人带走,而不是等这么多天。”裴长临道,“既然没有,你们如今的行径便是强抢,不怕我们报官吗?” 他们还真不怕。 周常是在城中最大的赌场欠下了债,而前来讨债的这伙人,是赌场老板找来的打手。这年头,能将赌场生意做大的,无一不是地头蛇,和官府自然牵连甚广。 要说报官,他们是不怕的。 原本应当是这样。 为首那大汉又看了眼裴长临身后的马车。 今天来拦路的换做任何人,他们都不会怕,可偏偏来的是卢家。 卢家在青山镇那是何等地位,莫说是管辖乡镇的里正大人,就算是闹到县太爷那里,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大汉审时度势,清了清嗓子:“今天就这么算了,反正姓周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改明儿再来。” 他说完,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裴长临无声地松了口气,转头回到马车边:“出来吧。” 贺枕书掀开车帘,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常庆,让他抱着进屋,而后才看向裴长临。 “?”裴长临有些莫名,“干嘛这么看我?” “……没事。” 贺枕书收回视线,牵过裴长临伸来的手,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他只是觉得,小病秧子好像忽然稳重了许多,竟能一个人拦下那么多打手。 贺枕书被裴长临牵着往院子里走,偷偷瞥了眼对方英俊的侧脸,脸颊微微发烫。 也……也更讨人喜欢了。 第47章 安安年纪小,其实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看清围在他家门前的那群人长什么模样。但对方说话声音粗鲁,着实把小崽子吓得不清。 他憋着劲,等被人牵着走进家门,见到被村中男人要求待在屋子里的自家爹爹时,终于忍不住扑进爹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小崽子哭得撕心裂肺,阿青本就受了惊吓,不由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贺枕书索性帮他们关上房门,让那父子俩冷静冷静。 事情解决,村中男人陆续散去,只留下几家与阿青家平日关系亲近的,还守在院子里。 须发尽白的老者拄着拐,脸上怒意未消:“那混账东西,当初就不该让他留在村里!” “村长,您先冷静点。” “是啊,那伙人说改明还会再来,咱得想办法把姓周的找回来。” “我知道,可这要上哪儿找去?”村长叹息一声,“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大海捞针啊!” “报官吧。”裴长临道。 他这话一出,许多人都转头看向他。 小病秧子方才在陌生人面前毫不怯场,这会儿只剩下平日里熟识的邻里,反倒有点难为情。他轻咳一声,贺枕书看出他的迟疑,自然接过话头:“对,只能报官了。” 姓周的欠了这么大笔钱,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贺枕书知道,裴长临今日能轻松解围,对方其实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忌惮卢家。 但他们毕竟只是卢家的工匠,借主人家的名头能解一时之困,却长远不得。 何况,阿青还要下地干活,卖荷包绣帕谋生。 就这么被人盯上,以后还怎么出门? 贺枕书道:“我回去写个状子,明日我与夫君回镇上,便将此事上报给里正大人。不过……” 他停顿片刻,下意识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要债的追来村里,惹了这么多麻烦事,他们身为村中百姓,自然有立场状告官府。不过那毕竟是阿青的夫君,他们得先问问阿青的意见。 不等贺枕书再说什么,眼前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青年独自从屋里走出来。 “小书,你教我写状子吧。”阿青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眼眶还湿漉漉的,微微发红。 可他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亲自状告官府。” 当朝律法对女子双儿其实并不公平,夫家能随意休妻,妻子却不能休夫。妻子若想解除婚姻关系,只有在丈夫同意的情况下,双方通过官府合离。 正因如此,阿青没有办法摆脱他那混账夫君。 听说前些年,圣上其实有意修改这婚姻律法。可惜,这律法由来已久,莫说本朝,就是往前追溯数个朝代,皆是如此。这样的婚姻关系在百姓心中早已潜移默化,推行改革受到了各方阻碍,尤其京中贵族权势的坚决反对,因而未能顺利推行下去。 不过,当今圣上依做了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