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改明儿给婶子再绣两个花样,上次你做的衣服,他们都夸好看。”有人在边上喊他。 “好。”阿青模样柔柔弱弱,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我也要我也要!”另一名妇人插话道,“阿青的绣工真是没得说,听说他绣的帕子,就连庄子上的夫人小姐都喜欢。” 阿青似乎不太习惯这样被人夸赞,难为情地笑了笑:“没问题,改明儿我做好给你们送去。” 他又回过头来,看向贺枕书:“小书想要吗,你喜欢什么样的花式?” “我?”贺枕书有些惊讶,“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阿青道,“上次长临帮我修了织机,都没找我要银钱,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呢。” 这事贺枕书也知道。 阿青在村中靠织布制衣谋生,有时也帮庄子上的夫人小姐缝手帕和荷包。 先前裴木匠忙着割麦子时,阿青家的织机坏了,托人送去了裴家修理,是裴长临帮着修的。不过听裴长临说,那织机其实就是踏板被踩坏了,他在工具房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现成木板,安上去便修好了。 由于实在太过简单,所以没收对方的银钱。 自家夫君是个什么德行,贺枕书心里清楚得很。太简单了不收钱,太复杂了觉得别人付不起他工费,便也不收钱。那小半个月,他帮着村里修理了至少十来件物品,真正收钱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活脱脱的大慈善家。 这会儿听阿青这么说,贺枕书也不多解释,道:“那就谢谢你啦,我都可以的,不挑剔。” “那我给你缝张帕子吧,花式就我自己来想了。”阿青道。 贺枕书:“好!” 他说着偏过头,却见对方卷起的衣袖下方,小臂上露出一块明显的青紫。 贺枕书一愣,阿青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把衣袖放下。 “他又打你了?”贺枕书皱起眉。 阿青夫家姓周,是这村里一个庄稼汉。姓周的原本不是本村人,是后来娶了阿青,才在下河村安定下来。那人性子混得很,从不肯好好下地干活,有点闲钱就爱在外头挥霍。 “他……他那天是喝多了酒。”阿青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似乎不想继续提起,局促道,“没什么,我衣服洗好了,先回了。” 说完,抱起洗干净的衣服站起身。 “阿——”贺枕书下意识想喊住他,但对方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往村里去了。 边上有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小声道:“那姓周的真不是个东西,当初阿青就不该收留他。” “可不是?我看啊,姓周的一开始就是看中他爹身子不好,他家又只有他一个小双儿,想等着他爹死了吃绝户。” “其他的就罢了,不能喝了点酒就打人啊,不止打阿青,还打孩子。”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贺枕书默默听着没搭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洗好衣服,贺枕书叫上大黑归家。 刚推开裴家虚掩的院门,就见裴长临与裴兰芝姐弟俩,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裴兰芝继续编着草鞋,手边的小案上,还摆着些草绳和几双已经编好的草鞋。 贺枕书却是诧异地看向裴长临:“你怎么起了?” 这个时辰,往日裴长临还睡着呢。 裴长临手里拿了两根草绳把玩,淡淡看他:“你没在,睡不好。” 贺枕书:“……” 不就是早晨那会儿,因为裴长临怎么都不肯放他起床,他便找了个要如厕的借口脱身。 怎么这就生气了。 “我要帮阿姐干活嘛。”贺枕书连忙放下手里那一盆衣物,走上前去,“要不我再陪你回屋躺会儿?” 裴长临瞥了他一眼,神情缓和了点:“不用。” 他起身去堂屋里拿了晾衣绳,帮着贺枕书把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在院子里。干完了活,才又回到屋檐下。 裴兰芝现在已经练就了完全忽视他俩的能力,任凭这两人在她面前是打情骂俏也好,黏黏糊糊也好,都能做到视而不见。这会儿两人走过来,也并未抬头,只是默默把椅子往边上移了移,给两人腾出空来。 贺枕书:“……” 裴长临去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想让贺枕书坐到边上,但后者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裴……夫、夫君……” 先前假扮夫妻时,贺枕书没少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裴长临,那时压根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应。但如今再喊出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看了眼还坐在旁边的裴兰芝,强作镇定道:“我有点事……你能不能先陪我回屋?” 裴长临不明所以,但仍是点点头:“好。” 还是他们要想办法赚钱的事。 无论是裴木匠和周远出去干体力活,还是裴兰芝在家里做编织,赚的钱其实都不多,不足以支撑裴长临每月的药钱。贺枕书不擅长手艺活,又暂时找不到抄书的活计,只能再另想别的办法。 事实上,他并非完全没有路子。 “你是想说……胡掌柜那里?”贺枕书这么一提,裴长临立即猜到他想说什么。 先前在青山镇时,那字画行的胡掌柜曾高价买下贺枕书绘的竹伞,还想邀请他去为字画行供稿。不过贺枕书瞧出那胡掌柜做的其实是赝画生意,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对方。 贺枕书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当时还是不够缺钱。” 那会儿裴家是不富裕,但至少不需要为卖药发愁。可现在呢,裴长临每个月吃的人参就要十两银子,常规要喝的汤药也不便宜。这么吃下去,不出两个月家里的积蓄就要全被用光了。 不想点别的法子是不信的。 至于胡掌柜那边,虽然那时贺枕书写了封信送去青山镇,明确表示自己无意以此谋生,但胡掌柜并未就此罢休。 他在收到信后,甚至给贺枕书写了回信。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通篇言辞恳切,希望贺枕书能再多考虑考虑。甚至还体谅他近日农忙,答应让贺枕书等到农忙后再给他答复。 所谓农忙之后再答复,便是指这几天了。 “可你不是最厌恶赝画生意么?”裴长临道,“你不用勉强自己,实在没法子,我做些小玩意去卖。” “那怎么成?”贺枕书连忙摇头,“大夫说过你不能劳累的,平时自己做着玩就算了,正经靠这个赚钱肯定不行。你就安生歇着吧,好不容易把这条命捡回来,万一又病了,花的钱更多。” 裴长临:“我是不想看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两全的。”贺枕书道。 与胡掌柜合作倒没有多么委屈了他,左右他只是个供稿的,他们原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