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长临熬点姜茶,小书,来帮我烧点热水,长临得擦擦身子,小书!” 贺枕书从知道裴长临落水之后神情便有些恍惚,这会儿进了家门下意识就想跟着进屋,被裴兰芝喊了好几声才回神。 后者也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别担心,爹会照顾他的,来帮忙。” 贺枕书轻轻应了声“好”,跟着裴兰芝进了厨房。 没到饭点,家里的灶火还没生,贺枕书抱来干柴生火,又去院子里打来两桶清水倒进锅里。裴兰芝则麻利把生姜切成细丝,敲了块糖砖,一起扔进药炉煮水。 两人各忙各的,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贺枕书那边忙完时,姜茶已经熬好了。裴兰芝把滚烫的姜茶倒进碗里,对贺枕书道:“这里我来就好,你送进去吧。” 贺枕书正蹲在灶台前拨弄柴火,听言抬起头。 “他这会儿应该会想见你。”裴兰芝把姜茶端到他面前,“进去陪陪他吧,大夫一会儿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贺枕书点点头:“嗯。” 贺枕书端着姜茶回了屋,裴长临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裹着被子靠在床头。裴木匠坐在床边,正拿着一张干燥的布巾帮他擦干头发。 贺枕书走上去,把姜茶放在床头:“爹,我来吧。” “成。”裴木匠神情有些疲惫,他将布巾递给贺枕书,起身让开。 贺枕书在床边坐下,裴长临抬眼看向他,像是想说什么,还没发出声音便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下意识用手抵着唇,等缓和下来时,掌心已经洇了血。 贺枕书眸光微动,默不作声去取来面巾给他擦脸擦手。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裴木匠道:“我先出去看看,小书有事就叫人。” 房门开了又合,裴长临又短促地咳嗽几声,低声道:“对不起……” 他嗓音十分低哑,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贺枕书动作一顿,轻声问:“你又道什么歉?” 裴长临:“我不该去河边的,也不该……” 贺枕书打断他:“是你自己落水差点死了,你向我道什么歉?” 裴长临一怔,转头看向他,又慌忙抬起手来,碰了碰贺枕书的脸:“别哭,阿书,我没事的,咳咳,你别哭……” “我没想哭的。”贺枕书眼眶通红,一开口眼泪便止不住,“我以为、我以为你又要……” 没人知道他听见裴长临落水时是什么心情。 在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他又要重蹈覆辙,又要……再一次看着裴长临死去。 “我受够了裴长临,我真的受够了……” 哪怕经历过这么多世,他仍然不敢去回想每次亲眼目睹这人死亡的感受。直到方才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既害怕自己逃不脱这轮回,又害怕他已经脱离了轮回。 因为那样就意味着,他真的会失去这个人。 贺枕书心里充斥着恐惧和后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被裴长临用力抱进怀里。 “阿书,我还活着。”裴长临牵起贺枕书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看……我没事。” 那颗从出生起便千疮百孔的心脏,在贺枕书掌下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微弱,却仍然鲜活地跳动着。 “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贺枕书把头埋在裴长临肩窝,任由眼泪浸湿了对方的衣衫,哽咽道:“你吓到我了,裴长临。” 第21章 许是压抑了太久,贺枕书一哭起来就止不住。 裴长临握着他的手,只用另一只手把人圈在怀里,掌心在他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安抚。 “好了,咳咳咳……都说了我没事。”裴长临话音有气无力,说一句话能喘好几下,竟还有心情与贺枕书说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掉进水里了。” 贺枕书稍缓和了点,直起身,小声道:“我要能替你去就好了。” 裴长临:“别说傻话。” 贺枕书不说话了。 裴长临仍然没有松开他的手,他低下头,用指腹在对方指尖轻轻划过:“怎么弄伤了,疼不疼?” 裴长临出了事,贺枕书自然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 事实上,他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那伤口不知何时自己止了血,只在指腹留下一道修长鲜红的口子,显得有些狰狞。 “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大夫先前说过你不能受凉的。” 贺枕书说着,又要拿起布巾帮他擦头发。 裴长临默不作声地望向他,两人对视片刻,贺枕书叹气:“知道了,等帮你料理完我就去上药。” 床头的姜茶放冷了些,贺枕书端来给裴长临喝了,又帮他擦干了头发。刚把头发擦干,裴兰芝端来了刚烧好的热水,让裴长临泡脚擦身。 裴长临落水受了凉,其实理当泡个热水澡,祛祛寒气。 不过他本就是心肺上的毛病,又呛了水,这会儿大夫还没来,谁也不敢让他在这时候泡澡。 小病秧子还是不好意思叫贺枕书看他身子,贺枕书脱他上衣的时候,还不自在地躲了下,被后者瞪了一眼,才乖乖坐好。 “跟个小双儿似的。”贺枕书用热水浸湿布巾拧干,从裴长临肩膀开始轻轻擦拭,说话逗他,“该不会你爹是骗了我兄长嫂子吧,你其实是个小双儿?” 裴长临呛了一下:“咳咳咳——!你胡说什么?” “那你干嘛藏着掖着的?”贺枕书扫了他一眼,“这小身板,都没什么看头。” 这话自然也是故意逗他。 裴长临肩宽腰窄,因为不怎么在外面抛头露面,肤色养得极白,其实是极为养眼的。就是过于消瘦了,近来都养得比先前胖了些,摸上去仍然能轻易摸到那包裹在薄薄一层皮肉下的骨头。 这次一落水,辛苦养出来的那点肉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 贺枕书这么想着,手下动作不由加快。他飞快帮裴长临擦了两遍身,见人终于暖和起来,便给他穿上衣服,让他躺下休息。 他把用完的布巾扔进木盆里,转头却见裴长临仍然直挺挺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贺枕书皱眉:“快躺下,发什么呆呢?” 裴长临抓着衣襟,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真的很不好看?” 贺枕书:“……” “咳,没什么。”裴长临连忙拉过被子,翻身背对他躺下。 贺枕书心下暗笑。 他走上前,帮裴长临掖了掖被子,覆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最好看啦,特别好看,满意了吧?” 裴长临没有回头,耳根却悄然红了起来。 贺枕书一笑,端着木盆出了门。 裴长临精神不错,虽然身子不太舒服,但还有心情与他打趣说笑,这让贺枕书稍微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