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泉说完后便在台上久久不语,似在默默等着台下众人消化这次武林大会的议题。 许久,随着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当即有人站出来向台上的白少泉问及武林大会的章程。 在两人一问一答下,在场的江湖中人即便再愚钝都理解了碧波门举办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 简而言之,白少泉先给众人套上了一个心怀忠义的大帽子,然后详细述说北地边境形势的岌岌可危,一旦北虏大规模南侵必然会势如破竹攻入大离腹地,到时候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甚至还有意无意言明北虏南侵与各个门派的利害关系,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已经明白告诉众人,如果众人不团结一致抵御北虏,到时候大家一个个都要落得灭门灭派的下场。 而碧波门近期得到北虏正开始大规模集结军队的消息,南侵基本势在必行,所以才会广发英雄帖举办武林大会,号召各地身负名望的江湖同道共同商议这件事情。 “啧啧,什么时候这些江湖绿林都有拳拳报国的心思了?” 在听到台上白少泉开始说这次武林大会不会勉强任何江湖门派与个人参与后,台下的吴铭实在忍不住低声讽刺起来,表面说得好听不勉强,可一旦有门派不参与难保会被人打上不顾国家民族大义的标签,到时候有心人绝对会借着这个理由对其发动攻击,结果无非是为了抢夺霸占对方的地盘。 身为拱卫司的一员,他可是非常了解这些行事没有下限的江湖帮派,有时候为了利益他们根本不顾亲情道义,基本上是谁阻止他财路他就杀谁的血腥作风。 “这双簧倒是唱得不错。”一旁的陈安漫不经心道。 “陈兄弟,你也不相信他们真是为了抵御北虏才举办了这次武林大会?”吴铭歪过头向陈安道。 “连我都不相信对方的鬼话,你认为在场这些老谋深算的江湖帮派门主会相信吗?”陈安摇头道。 “我猜测,或许是一些大门大派暗中联合碧波门打算借助此事为由把江湖势力重新洗牌。”吴铭道。 “此话何意?”陈安不免好奇道。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愈是势大的门派愈是容易在扩张的时候与周边势力复杂的小门小派发生争端,往往大门派会出于江湖道义方面的顾忌不敢明着吞并侵占,可暗地里的打压与蚕食是绝对少不了的,我听闻这一年来光是门派纠纷的调解碧波门门人便出动了数十次,长此以往下去,大门派与小门派间的矛盾摩擦会随着时间愈演愈烈,即便到时候碧波门都会有心无力,一旦江湖门派开始对碧波门的处理方式产生不满,这不等于彻底砸了碧波门的招牌?不然你以为碧波门是如何维持住目前庞大的产业,还不是每次调解他们都能收到不菲的佣金!” “所以碧波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拿这件事情当成幌子配合野心勃勃的大门大派永久解决凌乱的江湖格局?”陈安道。 “你看啊,如果武林大会举办成功,大门大派便会有借口攻击不参加的小门小派,如果你参加了,大门大派又会通过抵御北虏之事趁机削弱小门小派的实力,如果你中途退出了,大门大派直接打上一个勾结北虏的标签直接灭了对方,最后不管怎样大门大派都占着一个理字,到时候你让那些小门小派还怎么存活下去?”吴铭侃侃而谈道。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得愈发不着边际了呢?”陈安轻叹道。 “陈兄弟您不妨你慢慢看着吧,如果碧波门一旦推举那些大门大派成为各地名义上之类的盟主,由此足以说明我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吴铭信誓旦旦道。 果不其然,吴铭在说出这话不久,台上的白少泉真的和台下轮流发表意见的各门各派说起了盟主之事,并提议最具名望的门派来负责来主持抵御北虏的事情。 对此一些看出名堂的小门小派自是极力反对,甚者有一些门派愤而退出了会场,随着一阵乱哄哄的争议吵杂下,最后各地大门大派成为盟主基本已成定局。 “陈兄弟,你看我猜得没错吧?”吴铭见状颇感得意道。 “……” 这番尔虞我诈的险恶江湖与陈安印象里小说画本的江湖实在相去甚远,完全打破了他曾经对于江湖的美好幻想,看着一个个自私自利的丑陋嘴脸,心中唯有厌恶可言。 说完北虏南侵之事,有人又提到诛杀国贼是何缘由,早有准备的白少泉立刻开始向众人解释。 国贼乃江州宣抚唐之尧,其暗中勾结北虏,并私藏开启左公秘宝的关键令牌,一旦北虏南下,他便会呈上令牌以此作为进身之阶,未来大离的社稷都要毁于他的手里。 所幸皇天有眼,碧波门收到音讯,陛下已经针对此事准备派人押解其回京下罪天牢,而吾等义士绝对不能放过对方,故决意在半路截杀这等卖国求荣之辈。 截杀朝廷命官可是大事,一旦朝廷追究起来,他们全都别想好过。 问题是白少泉却提到了左公秘宝,关于这个传闻众人都有耳闻,可基本没有几个人会当真,如若唐之尧真有开启左公秘宝的关键令牌,恐怕朝廷早就闻风将他捉拿审问,何必会等到现在才下手。 但白少泉则表示,事关左公秘宝的令牌的确有可能在唐之尧身上,只是他用一种沸沸扬扬的宣扬方式令人误以为此事有假,甚至朝廷派人押解其回京都有这方面的原因。 左公秘宝对于在场江湖人士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即便没有左公秘宝,卖国之贼都人人得以诛之。 最后,白少泉为了打消众人的担忧,甚至提到诛杀国贼,法不责众,哪怕朝中大臣都会有人拍手叫好。 这句话只有少数人恍然大悟,原来诛杀唐之尧的背后有人在给他们撑腰。 吴铭在听到这些人打算截杀唐之尧后脸色瞬间煞白,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陈安,却见对方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愈是如此,吴铭愈是心中不安。 他可是知道对方当初为了护送唐之尧的女儿一路上杀了多少人。 他嗅到了浓重的阴谋味道,这帮人意图截杀唐之尧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暗中指使,而这个人甚至很可能是朝堂内阁中的某位大学士。 朝堂之上多年的派系争斗哪怕是地方上的升斗小民都知道,吴铭不用猜都清楚这件事情一定涉及了新旧两党的殊死博弈,他一个拱卫司小卒是万万不敢卷入里面,深怕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陈安却不同,以他恣意妄为的本性来看,或许皇帝陛下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又何况是朝中大臣与这些眼前的乌合之众。 当台下江湖门派渐渐达成诛杀唐之尧的共识后,一直无动于衷的陈安忽然站了起来。 “陈兄弟……”吴铭一看,急忙想要劝阻。 “你想拦我?” 陈安瞥了他一眼,吴铭当即闭上了嘴,他低下脑袋,甚至用双手捂住了脸。 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 陈安走出桌位,一步步向着前方台子走去,很快,周围门派的江湖人士都注意到了对方,彼此间的争论都一时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请勿随意干扰会场秩序!” 待陈安即将走到台子时候,边上迅速跳出了四五个身穿山庄统一制服的护卫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 话音刚落,陈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抬脚将拦路的护卫全都踢飞了出去,结果马上引得在场众人一阵轩然大波。 “不知这位少侠有何请教?” 白少泉似乎对于陈安的行为视若无睹,反而朝着他抱拳拱手笑容温和道。 “我问你,朝廷可是只押解了唐之尧一人回京?”陈安跃上台子后目光直视着白少泉道。 “据我所闻,朝廷并不打算放过国贼唐之尧府里上下一干人等,因为这些人与国贼唐之尧卖国求荣之事都逃脱不了关联……”白少泉缓缓道。 “……”陈安沉默片刻,道。“如果我让你们放弃截杀唐之尧的想法,你们会答应吗?” “少侠!你可在开玩笑吗?”白少泉脸色迅速一沉道。“唐之尧乃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难道少侠打算袒护国贼?” “谁有证据能够证明唐之尧一定是卖国之贼?谁又给了你们权力去截杀一个未经审判的朝廷官员?”陈安神色平静地质问道。 “倘若唐之尧问心无愧,朝廷缘何颁发旨意捉拿押解其回京?”白少群语气不善道。“我看你分明是国贼唐之尧的同党,否则你为何一直在帮他辩解?” “辩论不过便给人乱扣帽子吗?我算是认清了你们这些人的嘴脸。”陈安摇了摇头道。 “大胆小儿!这里岂是你能大放厥词的地方!” 这时候,台下当即有人站了出来喊道。 一时间,整个校场都爆发了讨伐陈安的声音。 “大哥,你看那人好像是当日胁迫我们的家伙,哈哈……没想到那小子也有今天。” 在一群吵闹的江湖人士中,原来前往太康牡丹湖畔看热闹的侯树三兄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其实有个事情他们没有给陈安讲实话,他们曾说意外从某个江湖人士口里听说了武林大会之事,却没说他们最后合伙抢了那江湖人士的英雄帖,要不然他们是怎么混入戒备森严的翠山湖山庄? 所以三兄弟最小且在陈安手里吃过大亏的侯勇看到陈安在台上遭到人人声讨的景象,心情立马是幸灾乐祸不已。 “你看,有人准备上去教训那小子了。” 随着侯勇兴奋说道,侯树侯彬两人纷纷注意到台子边上跳出了七八个意图趁机大显威风的江湖人士。 然后—— 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陈安拔出长刀一息不到干脆果决地杀死了跳上台子的所有人。 “对于你们而言,似乎唯有强权才是真理,唯有以暴制暴才能解决问题。” 轻描淡写地杀死意图围攻他的江湖人士后,陈安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台上唯一存活的白少泉身上。 “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个狂徒给杀了!” 白少泉脸色苍白地退开数步,高声呼喊着山庄护卫。 很快,校场四处都涌入了大量手持弓弩刀剑的护卫,一下子便把台子上的陈安给重重包围,而多数门派中人都让出了位置,远远地看起来了热闹。 陈安不等白少泉躲入护卫里,一个箭步上前便朝他抓去。 白少泉连忙举着手里的铁骨扇反抗,可没两下就让陈安打掉铁扇,人也被陈安一刀架在了脖子。 “我再问你一句,谁让你们举办武林大会去截杀唐之尧的?” 陈安无视周围的包围冷冷地看着冷汗直流的白少泉道。 “哼!诛杀国贼乃我辈义士所为,今落入你这国贼同党之手,我岂会求饶屈服……” “那你就去死吧。” 白少泉自以为他在众多山庄护卫包围下对方不敢轻易杀他,所以摆出了大义凛然的姿态,可惜没等他把劝降的话给说完,陈安便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最后只留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放箭!给我杀了他!” 顿时间,碧波门人见陈安杀死白少泉后勃然大怒,立刻指挥山庄护卫格杀陈安。 “不要啊……” 远处的吴铭见到无数箭矢射向陈安,心中泛起了无尽的惧意。 他知道,自己的招揽计划彻底失败了。 而这些人也要完了。 最后,他麻木地站在原地,目光看着远方刀剑乱舞,鲜血飙飞,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淡了下来,陈安手提长刀,浑身浸染着鲜血,脚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叠叠尸体,他站在血泊里,环视了一圈远远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江湖门派众人。 “关于唐之尧之事,我只给你们一句忠告。” 清冷的声音从他口里响起。 “谁敢去,我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