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谁?”她刚解了他的哑穴,他就问。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小树想,眼前就是。 装不认识她也就算了,毕竟是她伤他心在先,他的确有资格在她面前拿拿乔摆摆谱甚至骂她一顿。可是,拜托安王爷,可不可以不要露出那种文弱公子遭遇女采花贼后不甘凌辱的戒备表情?她不过是怕他不配合,点了他的哑穴又扎了他一针让他动唤不得,以他的武功早该自动解了才是,此时依然软叭叭地倒在榻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算怎么回事? “姑娘真是玉澍宫的人?安王府与玉澍宫并无过节,姑娘为何要在本王的大喜之日掳本王来?”戒备之余,他看起来并不慌张,义正辞严地问。 夏尘阳,你够狠。不仅不认她,这会儿连玉澍宫也不想认了。 “姑娘莫非认错人了?只要姑娘就此罢手,送本王回去,此事就此作罢,本王定不会让人为难你。”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桃花眼里一片无嗔无怒,甚至隐约有几分同情她闯了大祸的悲天悯人。 小树玩味地上下打量她,一直默无作声,心里啧啧称奇,装得可真象啊,平和温润的眼神,古板又正经的表情,唐僧念经似的口气,哪还有半点昔日的妖魅邪气?除了一模一样的长相,他看起来就象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若不是她早已确定他并非易容,她真会以为自己掳错了人。仅仅一月未见,难道他进了寺庙拜了菩萨转了脾性不成…… 等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直直地盯着他,吃惊地道:“你……你真得服下了忘情丹?” “这位姑娘,本王与你素昧平生……” 不用说了,他肯定是吃了那该死的忘情丹了!小树已听不下更多,打开门急呼:“师父,妖人师父……” 听说小树掳了人回来,颜玉落此时正带着小鱼儿急匆匆赶来,刚进院门,就听见小树的喊声,她不慌不忙、一语双关地应道:“急什么,喜堂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人了!” “解药!我要忘情丹的解药。”此丹有解药吗?她没听说过。不过她不管,既然是妖人师父弄出来的鬼东西,她自然要找妖人师父解决。 “没问题,保管还你一个跟以前一模一样的人!”颜玉落低头笑得诡异,抬头又一本正经地吩咐:“青玉、惜玉,带你们主子下去沐浴更衣,别误了拜堂的良辰吉时。小鱼儿,先进去陪你那个说说话。” “嗯!”小鱼儿很开心地点头领命,扬起小脸冲小树调皮地一眨眼,兴冲冲地跑进屋发挥他杨小公子的巨大魅力去了。是他的那个噢,他已经好奇很久了。 听忘情丹有解,小树暗暗舒了口气,又听颜玉落提到拜堂,表情立马不自在起来。之前凭着一腔热血冲脑,跑去毁了他的婚事,做了回抢亲的恶霸女。但真要与他在这种状况下成亲?还是跟屋里那个让她觉得很陌生的他?她有点不确定起来,支吾着道:“妖人师父,此事不急,等尘阳……” “也对,急不得。忘情丹本是无解的,要想有解需费些时日。期间有何变故,谁也不清楚。安王爷失踪可不是小事,到时万一让人将他救回去,自然是要重新配给六公主的。再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忘情丹解不了或者解不彻底,曾经对你一心一意的他你尚且不满意,已经忘了你的他,你肯定是不想要的,结果还是得把他推给人家。唉……”颜玉落语气闲凉地道,最后那一声叹息更是叹得感概万千、意味深长。 被妖人师父一通呛白,小树觉得冤枉至极,难道她给人的印象就是这种自私自利、没心没肺、寡情薄义之人?或许在没有认准一个人之前,她对感情确实自私,从不肯轻易投入,但一旦确定,她也绝不会吝于付出。情急之下,她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大声嚷道:“谁说的?才不是呢!只要是他,不管怎么样,痴了傻了病了,我都要!” “咳咳……”颜玉落闻言掩嘴一阵急咳,不是就不是嘛,说得这么大声做什么,某些人此时大概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的眼神朝旁边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笑得极其暧昧,“那拜堂成亲之事……” 小树想想,咬牙应道:“我听师父安排。”她准备豁出去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还怕什么。先生米煮成熟饭……呃,不对,饭早熟了,此时正在屋里上下蹦q呢……先定下名分标上所有物印记再说,至于明日她有多轰动多出名招来多少非议麻烦…… 妈呀!她好象真的掉进麻烦窝了,还是自己叫着嚷着主动跳进去的。 ※※※※※※ 半个时辰后,小树难得配合地被人服侍着淋浴更衣、梳妆打扮,换上新娘吉服,一切准备停当,当陌生的喜娘边说着吉祥话边准备帮她盖上红盖头时,她突然眼神一聚,抬手挡住,对颜玉落道:“师父,我怎么觉得事情有点诡异,你哪来的时间准备这些?”尤其是这身凤冠霞帔,也太隆重了,冠饰和纹饰均是九龙四凤,以尘阳燕国王爷的身份,她穿成这样肯定是逾矩的,有欺君谋反之嫌。当然,在师父眼里是没这些规矩可言的。 “你忘了你师父是谁?做的当然都是常人力所不能及之事。我们玉澍宫的主子,难道还配不上这燕国的皇后吉服?你就是想穿龙袍,师父晚上去趟皇宫……” 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可怜喜娘,在一旁捧着红盖头,闻言早已吓得腿脚哆嗦,一看就知道并非是玉澍宫的人。 “师父!”小树无奈地唤了声,阻止她说出更多旁人听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在妖人师父看来,去偷件龙袍来穿穿跟偷件乞丐装来穿穿是同一回事,玩玩尝个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但落在不了解她的旁人耳里,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不必害怕,出了庄,忘了该忘的,别惹麻烦,就没事的。”小树对喜娘道。声音虽轻,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严厉。 “奴婢遵命,请皇……” 颜玉落突然惊呼:“呀,吉时到了,快盖上,快盖上!” 喜娘的下半句话就这么噎在了喉喉口,瞅到颜玉落暗暗扫来的眼色,她惊觉自己的疏忽,赶紧闭紧嘴巴,再不敢多言,颤微微地替小树披上红盖头。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满脑子疑惑的小树不满地小声嘀咕。 “吉时到了,该拜堂了!”颜玉落并不准备给她时间想明白,催促着喜娘扶着小树,向早已准备好的喜堂走去。 “一拜天地!” 不对劲!小树直觉有双炽热的眼睛不停地围着她转,即熟悉又近在咫尺,应该就是此时站在她身边被她抢来的新郎官,难道这么快就解了忘情丹了? “二拜高堂!” 还是不对劲!喜娘扶着她行了两次礼,一次是妖人师父,那另一次是向谁,难道还有第二位高堂? “夫妻对拜” 太不对劲了!行完礼后,身边的那位将手里的红绸越扯越短,慢慢地都收到他一人的手里,然后另一只温热地手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引来周围观礼的人好一阵轻笑,尤其是小鱼儿那“咯咯咯”的笑声最明显。 她怎么有一种落入陷阱的不妙感觉? “礼…” “等等!”几乎是想都没想,她出声打断司仪。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就在她伸手扯下红盖头的那一瞬间,司仪象是突然得了什么暗示似地,不管不顾地急匆匆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她明显感觉到在喊完那最后六个字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她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熟悉的脸,盈满笑意的桃花眼对上她的视线,邪邪地一挑眉,道:“娘子,你太心急了!掀盖头这种事为夫来做就行了。” 这才是她认识的夏尘阳该有的表情和语气,他并没有忘记她这一点如果算得上是意外惊喜的话,那看到第二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对她来说就只有“惊”没有“喜”了。 “他是?”其实不用问她就知道,那位坐在妖人师父身边担任另一位“高堂”之职的,正是她今日从大街上掳来的人,他甚至连身上的新郎喜服都没有换下。 夏尘阳观察着小树的脸色,发现她并未动怒,才小心翼翼地说:“他是我的四皇兄夏尘雨,与我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奉在天凌山颐养天年的太上皇谕旨到此观礼。”他又凑近小树耳边补充道,“观礼后他还得赶回去,六公主还在安王府等着他拜堂呢。” 她还需要听更多解释吗?所有的不对劲在看到两人一模一样的脸时,她就融会贯通了各个细节,自己找出了答案。好一个移花接木,想她小树自诩聪明,怎么偏偏就漏想到了这个可能,活生生让这老、大、小三只狐狸设了陷阱一步步诱她往下跳。自已暴露了弱点让狐狸们抓了把柄,她只会怪自己修炼不足,比起那些所谓的欺骗啊伤害啊,她更纠结的是另两个问题。 “从一开始要娶六公主的就不是你?” “对!除了小树,我不曾想过要娶其他女子。” “如果我这次没有追来燕京呢?” “等皇兄的大婚之后,我会继续到闲林镇缠着你,缠到你答应为止。” 很好,她对这两个答案很满意,至于其他细节上的帐,等没人的时候她再慢慢同他来算。至于老狐狸和小狐狸,她的眼神扫过颜玉落和小鱼儿,两人不约而同地冲她陪着心虚的笑脸,她一人回送了一个“讨饶免谈”的白眼。然后自己重新披上红盖头,对夏尘阳道:“我的问题问完了,继续吧。” 就这样?夏尘阳有些不敢置信,原以为把戏拆穿,该有更猛烈的狂风暴雨才是,谁曾想……他的小树,果然是想法异于常人啊! “继续,继续,送入洞房了!”喧闹声再起。 司仪很有眼力界地再次大喊一声:“礼成!送入洞房——”他高昂地拖着长出一倍的调子,仿佛要把方才匆忙中那一句少了的气势都给补回来。 夏尘阳一把将小树横抱起来,凑到她耳边轻喊一句:“入洞房喽!”轻扬的语调,洋溢着说不出的欢喜。 “待会儿小树会好好侍候你的……”红盖头下,小树红唇轻启,声音娇媚地道。待夏尘阳脸上刚闪出几丝暧昧笑意,她又从口里狠狠地蹦出两个字,“皇上——”咬牙切齿的意味明显。 夏尘阳微微愣怔,然后失笑出声:“好,朕等着。”他的洞房花烛夜啊,注定不平静,只是无论哪一种侍候,他都甘之如怡。娶小树为妻是他十几年的心愿,如今得偿所愿,修成正果,没有比这更令他高兴的事了。 ※※※※※※ 此时,千里之外的苍都城,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地穿过街道,直直地奔向宫门。 半柱香后,仁德殿御书房内,只听“砰”的一声,年轻地苍宏帝君玉楚脸色铁青地将书案上的茶盅挥落在地,与此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封刚从沙州大营送来的紧急军报。 散开的折子上,断断续续可以看到“……南国平王掳走四千余名无辜百姓……传天命皇后可护苍国安……要挟以皇后一人换四千苍国百姓……闻大将军不甘受辱……迎战中箭……”的字样。 “天命皇后……天命皇后……”君玉楚喃喃地低语,半响重重地叹了口气,叹道:“朕该上哪儿去找真正的天命皇后呢?” 烛火摇曳,夜风无声,答案是,无人来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