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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1章 无可奈何佳人已去(1 / 1)




“爹,您是说小树和小洛子喝醉酒闯祸了,还带着冬雪和菊婶逃走了,如今生死未卜?而蔓姨昨夜上吊自尽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在柳府老庄主柳临山的书房里,除了柳临山和庄主柳月生外,还坐着刚从洪安城风尘仆仆赶回苍都的君玉楚、柳云济以及闻燕笙三人。柳云济听罢柳月生的话,早已按耐不住,激动地站起来嚷道,“早知道我那天应该赶回来的,如果我当时就回来,前天酉时就能到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五师兄,如果不是你拦着……”
“云济,别说了。”闻燕笙担忧地看着一旁铁青着脸的君玉楚,喝住了柳云济。他能理解云济的懊悔,在发现那幅画的当夜,云济就急着要赶回苍都寻求答案,却被师兄拦住了。他们原本是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发生的,而事实是,他们晚回了两日,师兄坚持处理完洪安城的事再回苍都。正是这两日,让师兄彻底肃清了晋王的潜藏势力,却也让师兄失去了挽回小树的机会。比起云济,此时师兄的心情或许会更不好受。他仍记得,见到那幅画的时候,师兄脸上露出的喜悦是远远多于震惊的。
“不可能!对,一定是弄错了。”柳云济想起什么,急急地说,“你们不知道,小树的酒量有多好,她不可能会喝醉的,要让她醉到不醒人事,还做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树丫头的酒量很好?可是她承认自己是真的喝醉了,而且她确实与小洛子……”柳月生看看君玉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当日汲水阁里的一切都显示“醉酒失身”一事已成了即定事实,如果没有醉酒,而是故意为之,那太子侧妃婚前失贞的罪名可就更大了。
“是不可能,要让她醉倒,很难!”沉默已久的君玉楚沉声说道。微垂着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紧抿的嘴唇和额上爆现的青筋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他见识过小树的酒量,如果把一切都归罪在醉酒上,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理由。但想到小树也许是为了逃离他才闹到醉酒失身、生死不明的地步,如此决绝、誓不回头的做法,更让他无法承受。何况他一进城就得到探子的消息,闭门两日不出的安王爷夏尘阳被发现从安王府失踪了,去向不明。两件事一联系,不得不让他想到某种可能。
一直端坐一旁的老庄主柳临山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我不管她和小洛子发生了什么,不管她为什么这么做,我们都应该先找到她,确定她活着,确定她过得好好的。”柳云济坚决地说。他怔怔地瞅了一眼君玉楚,然后转向柳临山和柳月生,急切地道,“因为,她很可能就是二叔的亲女儿,她才是爷爷的亲孙女,爹的亲侄女,是爹从小就叮嘱我应该好好护着的妹妹!我们欠着她的,已经够多了!”
柳临山闻言心头一紧,从檀木椅上一弹而起,低声喝问:“云济,你……你说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柳月生也是一脸惊诧地看向君玉楚和闻燕笙。
君玉楚摆摆手道:“燕笙,把画拿出来。”
闻燕笙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画轴,走到书案旁摊开,示意柳临山和柳月生上前。画,静静地平摊在书案上。而看到画的两人,骤然间变了脸色,露出不敢置信的愕然表情。
画面上,是一对相携而笑的年轻夫妇,女子一手抚着微隆的小肚,一手与男子紧紧相握,满脸幸福,笑颜如花;男子则一手拥着女子,微微低头,眼神宠溺地看着她。两人背后,是一片葱郁的柳树林,林中隐隐绰绰有一幢宅院,烟雨蒙蒙中,柳条飞扬,掩住了高墙飞檐,只隐约露出大门匾额上一个“烟”字。
“书画铺子的老板说,十七年前,有位柳公子带着夫人曾住在他家隔壁,当时柳公子得知夫人有孕,欣喜若狂,乘着酒兴作了这幅画。画中二人正是柳公子夫妇,画中景物更是暗隐了他们夫妇为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名字。”闻燕笙顿了一下,轻轻地说出了三个字,“柳——烟——树”。
“苍烟山庄?怎么会这样?他……他是悔生,那这女子?那孩子?柳烟树……烟儿……小树……”柳临山的脸上早已失了血色,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在卧佛山上找到他们时,二弟和弟妹两人都满身血污,弟妹的头上更是中了两刀,容貌已毁,辨不出模样来,原来她长得跟树丫头这般相象。”柳月生低声喃喃地说,忽然恍然惊醒,瞠目道,“那树丫头……小树她才是二弟的孩子!那烟儿是……”
“要知道事情真相,应该问蔓娘。世上最清楚烟儿和小树身世的,只有她了。可是,她死了!”柳云济颓然低下了头,愤愤地道,“太可狠了,肯定是她故意掉换了两个孩子。让她自己的女儿成为柳家的小姐,抢走了原本属于小树的一切,而二叔的亲生女儿,就这么不公平地被我们忽视慢待了十几年。一定是二叔的在天之灵看不过眼了,觉得我们真愚蠢,就这样被人愚弄而不自知,冥冥中才让我得到这幅画。如果没有这幅画,如果没有这幅画,小树她……”说到最后,柳云济眼眶泛红,声音几近哽咽。
“怪我,都怪我。当年,是我先认错的。”柳临山喃喃地开口道,“当时蔓娘昏迷了半个月,两个孩子一个瘦瘦小小、貌不惊人,一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长着两个很象悔生她娘的梨涡。听说救起她们时,蔓娘身中数刀,那个长得普通的孩子被紧紧地护在她怀里,另一个却落在离她几步远的草丛里。我以为,生死之间,蔓娘极力护着的应该是自己的孩子,她甚至在昏迷时仍不时喊着‘树儿囡囡’。等蔓娘醒来,她认可了我的判断,告诉我树儿也就是小树是她的孩子,而悔生的孩子叫柳烟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给了蔓娘冒名顶替、桃李代僵的机会。”
“爷爷……”看着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不停自责的柳临山,柳云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君玉楚一直看着手里的信笺沉凝不语,攸然抬头道:“小树酒量明明很好,却奇怪地喝醉了酒,逃走时带走了其他三个人,却独独留下了蔓娘,而蔓娘又在昨夜自缢,你们不觉得这些事都很蹊跷吗?”他扬扬信笺又道,“你们再看看蔓娘的遗书,她一再强调她是为了她的女儿小树才谢罪自杀的,她似乎深怕我们不相信,故意在一遍遍告诉我们,小树才是她的女儿,她做的一切包括死都是为了小树。可是之前,明明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如果没有这幅意外中得到的画,我们也不会怀疑,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用死来守着这个秘密到底是为了谁?她真的从来都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过任何人吗?比如章稽,比如……烟儿?”
“师兄,你怀疑烟儿师妹?可是,她应该是无辜的,当年她只是个未足月的孩子。”闻燕笙的声线徒然拨高了几分。
“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我怀疑任何人,包括小树。从她留下蔓娘这一点来说,她似乎更应该是知道秘密的那个人,否则她不可能会舍下自己的娘。除非她已经知道,那不是她的亲娘。依她的酒量和身手,你们以为真能发生‘醉酒失身’的事吗?若不是身不由已,那就是故意为之。”君玉楚蹙着眉头道。
“身不由已?身不由已……”柳临山低喃着,突然神色一振,攸地起身道,“稍等,我去去就回。”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已施展轻功跃身而出。
“你是说小树和小洛子的事是假的?”让柳云济欣喜的是还有这种可能存在。他就知道嘛,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他贞节的小树,怎么会反而自己惹上这种麻烦事?
君玉楚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薄唇抿得快成了一条线。那是他喜欢的小树啊,醉酒失身逃走或是佯装醉酒失身逃走,无论哪一个答案,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虽然我也不愿事情发生,但必须要说,树丫头和小洛子的事……是真的,你娘她……查验过。”这句话,柳月生说得极为艰难,却轻而易举地打碎了柳云济心存的侥幸。
书房里突然死一般的静寂,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出声音来。
真正有着安国定邦之命的柳家女儿,原来是小树,如今她生死不明,而且两日前意外失了清白。无论柳月生有多震惊、多愤怒、多难过,他没有忘记一点,坐他对面的这位是未来的苍国之君,而这位未来皇帝需要一位清清白白的柳家女儿来做他的正妃,将来做他的皇后,以安天下民心。柳家人似乎还来不及哀叹十几年骨肉分离的遗憾,又要直面刚刚得到偏又错失的痛楚,甚至要承受祸及九族的欺君之罪。
一时间四人各怀心事,只能沉默。
半响,君玉楚出声打破了沉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先找到她。贴出画像,全城搜查,其它州府也不得遗漏。燕笙,云济,此事由你们俩安排。”
“师兄,要以什么身份找她?”闻燕笙问。
“就说是柳府丢失的丫鬟。”君玉楚的视线扫过面前的几位,深不见底的黑瞳里犹如春寒料峭,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无可奈何,苦笑着又道,“难道能说是本太子未娶过门的侧妃?或者是柳家失散多年的正宗大小姐?”
“当然不能。”闻燕笙急忙反对。如若这般,要让皇家和太子的颜面何存?
这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远远行来,一直到书房门外停住,老管家柳禄的声音传来:“庄主,章府有急事来报。”
“何事?”柳月生沉声问道。
“章府来人禀报,城外三十里处发现马车坠崖痕迹,在崖下永定河底的马车残骸里和下游河滩上分别找到三具尸体,尸体在水里泡得太久,已难辨认,不过从衣着上看象是柳府走失的下人,章大人让我们府里派人去确认。”
“什么?三具尸体?爹,我去,我去看看。”柳云济着急地道。
君玉楚征询的看了一眼柳月生,出声吩咐:“燕笙,你陪云济一起去。”
“再去查查章府这两日的动静,特别是前日晚上。”不知何时,柳临山已从窗子上跃了进来,苍白的脸上布满阴寒,手里紧紧地拽着一只青花茶盅。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柳云济不安地问。
“你们俩快去吧!先确定是不是树丫头,速速派人回报。”柳临山靠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挥了挥手,仿佛方才出去的那一趟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柳云济和闻燕笙匆匆离去,柳临山看着重新坐定的君玉楚,轻轻地道:“太子殿下有一句话说得对,依树丫头的酒量和武功,不可能发生醉酒失身的事。可是,我现在可以肯定,那夜她确实醉了,确实也失了清白,但她却不是太子殿下怀疑的所谓故意为之,而是真正的身不由已。”柳临山将手中的青花茶盅放在书案上,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没听过当醉吧?那是一种特殊的生子秘药,在我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春|药,服药之人犹如醉酒,意识不清,除了行男女之事,别无解药,否则两个时辰后便会危及性命。当醉无色无味,武功再高的人也难以辨认,但它还有一个怪异的地方,对服过当醉的人来说,它却成了有特殊香味的东西。而这只在汲水阁窗外草丛里发现的茶盅,里面就留有这种香味。”
闷火暗燃,君玉楚紧握着拳头,指节用力过甚,已隐隐发白,音调更是冷得吓人:“老庄主是说小树她那夜中了当醉?”心里有处地方象是突然间塌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比柳云济更希望存在某种侥幸的可能。
“当醉是章家的祖传秘药,三十多年前,我在章家做客时,章稽的姑姑曾对我下了当醉,那一次意外便有了悔生,之后我被迫娶了她。月生的娘本就体弱多病,因为这事,早早离开了人世,我将她的死归罪到悔生和他娘身上,一直冷落他们俩,最后他娘也抑郁而终,章柳两家因此结了怨,几十年不来往,直到我们此次进京。悔生在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独自在外游历,直到他在卧佛山遇害,再也没有回过苍烟山庄,从此天人永隔。谁也没有想到,章柳两家的孽缘一直没有结束,悔生好心收留的蔓娘恩将仇报调换了两个孩子的身份,而我疼爱了十七年的烟儿,竟然是章稽的女儿。而我的亲孙女,十几年来却被当成下人养大。可是,这样还不够吗?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将当醉这种东西用在她的身上?”说到最后,柳临山禁不住老泪纵横。
“爹,章稽他欺人太甚,蔓娘更是罪不可恕,此事定然与他们俩有关。如今蔓娘已死,这个仇当然要找章稽来报。”柳月生愤愤地说,想想又欲言又止道,“只是,烟儿该怎么办?象燕笙说的,她应该是无辜的……”
“被我们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也希望她是无辜的,可是,如果她也不无辜呢?”柳临山的语气里透着一种难掩心痛的悲伤,“太子殿下,柳家识人不清,被小人欺瞒,无意间犯下欺君大罪,所有罪名,我柳氏一门绝不推诿。但在此之前,请太子殿下允我一日,让我今夜查明一事,明日我柳临山就进宫面君领罪。”
君玉楚不解地问:“老庄主想要查明何事?”
柳临山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太子殿下就不想知道,即将迎娶的太子正妃、柳家长女柳烟儿是不是无辜的吗?”
君玉楚愕然愣怔,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
是夜,早已人去楼空的沁园汲水阁,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得更加苍凉寂廖。自出事以来,老庄主柳临山就下令,不得挪动汲水阁里的一切。花厅内,桌上的酒坛、酒杯、碗筷一如出事那天一样,杂乱无章的搁置着,仿佛那一夜的酒宴刚刚散去。
一个黑衣人悄悄地潜入汲水阁内,借着手中微亮的火折子,迅速在桌上和软榻的矮几上翻找着,最后索性将几个找到的茶盅一骨碌抱在怀里,走到临湖的一扇窗前,尽数扔了出去,湖面上传来几声沉闷的“扑通”声。做完这些,黑衣人关上窗,灭了火折子,又悄无声息地出了汲水阁,跃身消失在夜色里。
两道黑影立即远远地跟了上去,直到看到黑衣人跃墙进了馨园,他们才停了下来,转身回到柳临山的书房。
“老庄主做了什么?”君玉楚问,脸上是一片沉寂的淡然。
“只是让云济的娘下午去了趟馨园,很无意跟她聊了聊章柳两家几十年前的那场恩怨,还有,关于当醉的奇异之处。”柳临山长长地叹了口气,象是在极力压住心头的某种情绪,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她,果然是知情的。”
“师娘也知道小树的身份了?”
“她不知道。在离开苍都之前,她都不会知道,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离开苍都的话。明日我会进宫面圣,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呈报皇上。柳氏一族两百余口,全凭皇上发落。”声音沉了沉,柳临山又道,“小洛子他们的尸身找着了,树丫头她恐怕也凶多吉少。他日如果发现她还活着,求太子殿下看在柳家世代忠良的份上,护她一命吧。这孩子命苦,我柳临山今生怕是没有办法补偿她了。今夜之事,只不过是不甘心让人这么轻易地夺走她的一切,所以,想让太子殿下了解真相。”
柳临山心里清楚,太子君玉楚需要娶一个柳家女儿来安民心,即使这个女儿是假冒的。在小树生死不明又确定清白已失的情况下,一个月之后的太子大婚早已召告天下,势在必行,而柳烟儿无论在小树的事情上无不无辜,她都是那个稳做太子正妃的人,柳家甚至仍要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但柳家其他人,尤其是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是凶是吉,生死难料,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只能听天由命。
“其实,我想给小树的,是其他人夺不走的东西。”君玉楚暗暗从袖中掏出一个紫色绣着腊梅花的香囊,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轻声道,“小树她一定活着的,我会找到她的。明日我会和老庄主一起进宫,柳家的平安,我来护着……”连同章家的一起。如果这是小树的心愿,那他就遂了她的愿。
“护柳氏一族安,乃树之愿。昔赠剑之诺,请君务守之。树日日祈天,佑君之天下久安。又:若能护章家人性命,不甚感激,他日定厚礼回报。”
出了柳府,君玉楚坐在马车里,抚着额头陷入沉思,不由再次想起小树留下的书信中的内容。若说小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书信中赫然写着让他“护章家人性命”就显得很不合理,若说她自始至终都被蔓娘蒙在鼓里,那为何最先护着的却是柳家?两相矛盾,让君玉楚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此刻,他更希望她能象去太子府给他留下书信一样,从容地从坠崖的马车里逃脱。根据探回的消息,他推测在躲开沁园侍卫逃离沁园后,她去太子府留下了香囊,而后出城就遭遇了章稽派出的杀手,经一路追杀后在城外三十里处坠崖。随她一同离开的三个人都死了,尸身经云济确认后已经埋葬,唯有小树一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撩开窗帘,君玉楚抬头看着马车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幽幽地道:“为了等到你的厚礼回报,我就暂时留着章家人的性命。你,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出现,对不对?”
夜风无声的拂过,“哒哒”的马蹄声在宁静的街道上显得分外的清晰……
※※※※※※
几日后的清晨,在燕国的边陲小城翼州,城门刚开,十余骑快马护着一辆马车冲进城内,在一处幽静的宅院门前停下。从宅院的大门里,笑盈盈地走出一位红衣美人,施施然地穿过向她跪地行礼的众人,走到马车前,撩开马车门帘,娇笑着道:“可怜的阳阳小徒儿,你真慢啊,师父我都赶在你前面了。”她掏出一颗药丸,随手抛给马车旁边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又道,“凌龙,给你们宫主服下,让他快醒来。”只在书上见过的秘药居然让小树给撞着了,那秘药可有趣的很,她迫不及待要去看热闹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小树就会发现小阳阳或者小树树的存在了,她急着赶回去见证这一刻。小树那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她真是怀念啊。
凌龙接过药丸,跳上马车,喂夏尘阳服下药丸。不一会儿,夏尘阳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凌龙愣了会儿神,才哑着嗓音道:“小藤子,你们将本王怎么了?”
“王爷,妖人宫主在外面要见您。”
“凌龙,你先下去。”颜玉落这时已钻进马车,嘴里叨唠着,“这一路睡得舒服吧?真是的,那臭丫头是你能随便入口的吗?消化不良也是活该。我忙着呢,传完话我就走,一年半载我们不会再见了。”
“对,小树!”夏尘阳猛得一拍脑袋,掀开窗帘看了看,急切地问:“这里是哪儿?小树呢?”
“简单的说,就是阳阳小徒儿你大胆吃了那丫头之后,被那狠心的丫头,当然,也可能是害羞不好意思的丫头喂了颗药,然后昏睡了七八日,直接打包送到了翼州。至于那丫头嘛,她很忙,忙着跳崖,红杏出墙,年里大概没空理你,你就别惦记她了。”掸掸衣襟上子无虚有的灰尘,娇艳美人笑得幸灾乐祸。
夏尘阳听了却笑不出来了,苦着脸道:“她怪我了是不是?不行,我得回去找她。”说完跃身而起,准备跳下马车。
“坐下。”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听师父给你讲一个六世妖人的故事,听完后你如果还想去找她,我绝不拦你。”
一柱香后,马车门帘掀起,夏尘阳被背后的一脚踢了出来,车内有个愉悦的声音道:“马车不错,笑纳了!总算有个徒儿懂得尊师敬……啊贤。”
“师父若承认‘老’,很多人都会敬的。”夏尘阳不怕死的小声嘟囔。
“我听到了。徒儿,本来想送你一件你肯定喜欢的临别礼物的,现在嘛……”车内人不怀好意的哼哼,然后闲闲地打了个哈欠,“……我改主意了。含玉,走喽!”其实,阳阳小徒儿被雷劈中的表情她也很期待的,不过,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嘛。
马车在众人的目送下绝尘而去。
夏尘阳将眼神从远方收回,慢慢地扫过候在旁边的随从们,最终落在大门上匾额上。“藏玉楼?师父,您就不能取点有新意的名字吗?怪不得小树说你把玉澍宫弄得跟个玉石商一样……”桃花眼微微眯起,夏尘阳笑得心领神会。
“王爷,昨日已将苍国五皇子君玉煌安全送达翼州,您要不要见他?”
夏尘阳“唰”地转头看向说话的凌龙,眉头一挑,道:“大胆小藤子,困了本王这些天居然敢不给药?到时候随本王进宫,就继续当你的小藤子吧!”
众人低头闷笑,凌龙苦笑着叫屈:“宫主,属下是神医凌龙!”他暗叹自己命苦,树姑娘说不到翼州不能解,他敢不听吗?一个主子,一个宫主,一人伺二主这种差事果然不好做啊。
夏尘阳哈哈一笑,率先走进大门,边走边吩咐道:“青龙,你带人护送五皇子君玉煌回苍都,本王有书信让他转交太子君玉楚。其余人,稍事休整,两个时辰后出发去……”眼神触到院子中间的那方荷花池,他禁不住顿住脚步,慢慢抬手抚住胸口,感觉到掌心下玉佩的厚实,半响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燕京。”
※※※※※※
一个月以后,苍国太子君玉楚与苍烟山庄大小姐柳烟儿大婚之日,苍都城内张灯结彩,举城欢庆。
“伯母,云济哥哥也没回来吗?”柳府馨园的绣楼内,凤冠霞帔的绝色美人柔柔启口。
“昨日有书信到,说你爷爷病情仍不稳定,他怕出意外,所以要在庄里守着,赶不回来了。你别担心,有云济陪着,老爷子不会有事的。”崔氏低声安慰。一个月前,老爷子突发急病,经皇上恩准提前离开苍都,由云济护送回苍烟山庄养病。本来云济说会赶回来参加烟儿的婚礼的,昨日又来信说不回来了。她总觉得府里象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说不出怪异在哪里。
柳烟儿怔怔地看着铜镜,慢慢地红了眼。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几个丫鬟嘻笑着跑了进来,围着柳烟儿啧啧称赞。
“我们柳家的小姐,当然是最美的啦!”崔氏笑得与荣有焉,见柳烟儿眼眶泛红,急道,“我的好烟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好了,好了,花轿来了!快,给你们小姐盖上喜帕,扶小姐上轿。”
柳烟儿看着崔氏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心,慢慢地定了下来,嘴角扬起,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站在面前的喜娘瞧得恍了眼,就这么拿着喜帕愣在那里。崔氏好笑的轻咳提醒,她才缓过神来,将喜帕端端正正地盖在柳烟儿头上,笑着道:“老妇都看呆了,小姐美得跟仙女似的,今日定能将太子爷也迷得晕晕乎乎的。”
屋里众丫鬟老妈子哄笑一堂,屋外鞭炮齐鸣,人声鼎沸,洪亮的吆喝声传来:“新人上花娇喽……”
太子府的新房内,红帘微颤,喜帐半挑。
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柳烟儿只觉得被满室热烈而灼热的红簇拥着,迎上眼前那对眼,整颗心象突然被拽进了冰窖里,四周的红也在瞬间幻化成冰天雪地里寒冷的白。
心一凛,柳烟儿盯眼再看,眼前依然是那张清俊的脸,温润有礼,挂着浅浅的笑。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只是幻觉……
君玉楚薄唇轻启,发出醇厚的嗓音:“烟儿,累了吧。”
柳烟儿定定神,娇美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柔声道:“烟儿……臣妾不累。”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红漆托盘内,有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烟儿,这是……如果为难,你就……”君玉楚欲言又止。
“臣妾明白。祖制如此,理应遵从。身为柳家女儿,臣妾心甘情愿。”柳烟儿拿过瓷瓶,将里面的丹药倒在手心里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仰头吞了下去。
红烛摇曳,“劈哩啪啦”爆出几朵火花,龙凤烛的烛影里,一丝阴霾从君玉楚的眼中闪过,稍纵即逝。
柳烟儿红着脸,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轻轻地推到君玉楚面前,娇羞地说:“君大……太子殿下,与臣妾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君玉楚拿起酒杯,默不作声地仔细地端祥着。
“太子殿下看什么?酒里难道还能看出花来。”柳烟儿轻笑着,学着君玉楚的样子,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君玉楚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说……这酒里会有当醉吗?”
“哐啷”一声,柳烟儿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身子顿时石化僵硬,绝美的脸上青白一片,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道:“太子殿下说……说什么?什么……当醉?烟儿……臣妾……不明白。”
“你明白的,蔓娘、章稽,你的亲生爹娘也明白的,不是吗?”冰冷的语调掷地有声。
“为什么?”柳烟儿啜泣出声,“为什么要在服下绝子丹后才说?”
“你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了,还想要什么?在你给小树下当醉毁去她清白,又挑唆章稽杀人灭口时,你给过她机会吗?给过本太子机会吗?正妃和皇后的位置,都会是你的,你就守着它们活着吧。”君玉楚起身,嘲讽地扬扬嘴角,旋即拂袖而去。
※※※※※※
卧佛山中,一老一少立在一座墓前,拭擦得黑亮的墓碑上,有一处被改动过的痕迹。
“改得好。”白发老人道。
“她说过,有什么烦心事,不妨来拜拜这儿的观音庙,因为庙里的菩萨很灵。她以后如果来了,会看到吧?”年轻人收剑入鞘,轻轻地道。
“她如果能来,能看懂你改的意思,给我们报个平安,该有多好。”
看着那个新刻的“树”字,年轻人俊朗的脸上露出无比坚定的神情,说:“爷爷,云济发誓,会找回她的。”
直到日落时分,两人才相携着离去。微风拂过四周的松柏,发出“沙沙”的轻响。墓碑上,“孝女柳烟树立”的字样在夕阳中发出灼灼光茫。
春来秋去,又过了三个寒暑。
卧佛山中的山道上,年轻人扶着白发老人慢慢地走上了山岗,突然,年轻人激动地向前奔了几步,又跑回来抓着老人的手,语无伦次地道:“爷爷,小树活着,她活着。她来过这里,您看,她给我们报平安了。小树她好象什么都知道呢,听说那是二叔最喜欢画的树。”
白发老人抬头望去,视线尽头,夫妻墓四周的松柏树已经不见了,摇曳在风中的,是一片葱郁的柳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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