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出现了一阵骚乱,说是有间雅间里的客人走失了一位下人。不多久,搜寻无果的众人出了醉仙楼,兵分四路向别处寻去。 屋檐上,一位姑娘身着白色长裙负手而立,只见她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街巷里搜寻的人群分四路散去。 两个黑衣人突然从她身后出现,其中一位轻声禀道:“主子,有消息了。半个时辰前,醉仙阁有客人为一个姑娘闹事,其中一位是位少年公子,带着两个随从。据说那位少年公子长得十分美貌,听起来跟主子要找的人很象。” “他的随从有一个嘴角长颗黑痣。”另一位黑衣人补充道。 “黑痣?是夏风?”小树心头一紧,肯定道,“应该就是她们,现在人呢?” “少年公子打输了,被另一方人带走,往齐乐坊南面去了。带走他们的人还撂下狠话,让旁人别多管闲事,说自己朝中有人,兵部尚书是他的亲姑丈。” 章稽如今官拜兵部尚书……念头一闪而过,小树暗暗叫苦,天啊,这世界可真小,注定相遇的人,是不是想躲也躲不掉? “快走,救人要紧。”小树率先急奔而去。 在苍国的王公大臣、达官贵人们中间,游船赏景尤为风靡盛行,几乎家家有艘价值不菲的私家画舫,而位于齐乐坊南边的永定河码头,正是平日里画舫的停靠之所。 小树断定,只要找着章家的画舫,或许就能找着柳烟儿了。她只希望,画舫千万别离开码头就好…… ※※※※※※ 柳烟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缚,全身酥软无力,被扔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房间内没有点灯,两侧的窗外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让她勉强可以看清,几步之外还躺着两个人。 “春雨……夏风……”她提嗓想喊,却叫不出声音,这才记起被人点了哑穴。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充斥在鼻端,挥之不去,令她的意识沉迷。不好,是迷香!她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拼命挣扎着,企图弄出些声响。 “嗯哼……”春雨慢慢转醒,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被击中的后脑勺仍隐隐作痛,她□□出声,“唉呦,好疼。” 等她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明白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地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夏风,夏风,快醒醒……”显然,屋里的迷香在她身上也起了作用,她的喊声很虚弱,甚至连身边的夏风也唤不醒。不过,幸好她的双手被搏,双脚并没有被捆住,虽然没什么气力,她还是慢慢地挪到柳烟儿身边。 一丝微弱的光亮照在柳烟儿脸上,她羞愤地瞪着眼睛,早已是泪流满面。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想,她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 “小姐,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春雨也急得涕泪泗流。 “迷香,快灭了迷香!”柳烟儿心里着急地喊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转动着眼珠,示意着春雨。 幸亏主仆俩有多年的默契,春雨也闻到了空气里可疑的香味,发现窗边的案几上,正放着一樽冒着缕缕清烟的香炉。 “小姐……别急……春雨去打翻它。”春雨安慰着柳烟儿,又拼命挪动着身子,向案几爬去。 一旁的夏风,仍全然无知地昏睡着。 ※※※※※※ 在众多精美绝伦的画舫中,章家的画舫并不起眼,但停靠的位置却极为明显,卓显出主人家在朝中不俗的地位。 “林兄,今日收获不小啊,跑了个青楼姑娘,倒捡了三个清清白白的美人回来。特别是那一个,小弟我还从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姑娘呢!” “是啊,程某就说怎会有生得这般美貌的男人,原来是位美人女扮男装。林兄,你今晚艳福不浅噢。” “哈哈,那两个小丫鬟生得也不错,今晚就归王兄和程兄了。这三个丫头,性子真泼辣,方才不得已,只能劈晕她们,不过等她们醒来,再吸上些为她们准备的迷香,保证她们个个软绵绵、服贴贴的,随我们兄弟摆弄了。” “林兄,那样的美人,一晚怎么够,定要带回家金屋藏娇才行。” “依程某看,她穿得体面,倒象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丫头口气倒不小,居然说我们惹上她就死定了。哈哈,她哪知道我们林兄的来头。” “这样的美人,娶了她也不冤,我林三通就来个金屋藏娇。只要老子今晚睡了她,管她是哪家的小姐,还怕她不肯嫁嘛。我林三通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对对对,来,喝酒,喝酒!今夜就是林兄的洞房花烛夜,春霄一刻值千金,喝完这一杯,我们就……” “哈哈……” 猥琐的笑声夹杂着下流的污言秽语从一楼的舱内传出来,让立在舱外的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船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早已被打晕在地。 “人渣。”白衣人轻嗤,“青玉,惜玉,动作利落点,命要留着,等会儿自有人来收拾他们。” “是。”两人应声,不一会儿,舱内传来激烈地打斗声。 白色身影跃身而起,落在画舫的二楼,她伸手推开厢房的门。 “谁?你别过来,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你要敢动我家小姐一根寒毛,你就死定了。”春雨正拼命踢着案几,想把上面的香炉踢翻,见有人进来,忙出言警告。只可惜,因为迷香的作用,声音听起来媚柔无力,倒象是在撒娇。 白衣人听了觉得有趣,面纱下的嘴角轻掀,随手将廊下的灯笼摘下,挂在了屋内。 有了灯光,柳烟儿和春雨终于看清来人,一身雪白的长裙,上面看不见任何纹饰,头上脸上都罩着白绢,让人看不清样貌。 来人也不说话,只是动作迅速地将所有的窗子都打开,点迷香的香炉也被她扔到窗外的河水里。她蹲在柳烟儿面前,先解开她的哑穴,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小玉瓶,放在柳烟儿鼻下。柳烟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无力感也惭惭消失。如法炮制,春雨和夏雪也都慢慢缓过劲来。 “小女子烟儿,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柳烟儿盈盈福身拜谢,虽然衣衫不整,脸上余悸未消,仍不失一派大家风范。 白衣人挥挥手,象是不愿多谈,她看向窗外,码头上,一前一后有两群人举着火把,正朝这边跑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探出头,朝楼下的人示意,青玉和惜玉见到主子的手势,知道任务已完成,两人悄无声息地跃到旁边的画舫上,随即隐身在夜幕里。 白衣人领着主仆三人下到一楼。船头上,三个鼻青脸肿的公子哥,躺在船板上动唤不得,仍嚣张跋扈的骂骂咧咧,显然不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春雨和夏风见了,气呼呼地上前,不客气地又赏了他们几脚。 搜寻柳烟儿的人马,显然有两路已找到她们的踪迹,一路眼看着就要登上画舫,另一路正远远地直奔过来。 “姑娘,这是银票五百两,我们小姐说要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春雨背着身子,毫不容易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举着送到白衣人面前。 银票这种东西,还得去钱庄兑银子,那不就是自投罗网?麻烦麻烦!白衣人刚想摆手拒绝,身边的柳烟儿已发现了什么人,惊喜地冲了出去。 “君大哥,你来救烟儿了!”惊魂未定,乍见思念中的人儿,教养再好的千金小姐也难免情绪失控,她惊呼一声,扑进君玉楚的怀里,盈盈美眸很快溢满水光随之泛滥成灾。 “没事了,没事了!”君玉楚看起来冷静多了,他轻声安抚着柳烟儿,又不落痕迹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众目睽睽下,他不得不维护柳烟儿的闺誉。 蒙头蒙脸隐藏身份的小树,一瞧清对方的样貌,就知道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上下画舫的入口已被人占据,她偷偷地退后几步,凝神提气,直跃上画舫的顶篷,准备来个无声无息的退场。 谁曾想,似乎有人并不想让她如愿,她双脚刚落地站稳,有一个人也随即跃了上来,落在她身后。 君玉楚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紧追上来,一到画舫,看到一地的伤兵残勇和安然无恙的柳烟儿,他明白有人赶在他之前救了人。他首先注意的就是站在一旁的这位白衣女子,见她偷偷想溜,想也没想,他就追了上来。 “姑娘为何急着要走?”清朗的声音,带着一股威严。 小树暗暗叹气,转身静静地面对这位别来无恙地故人。 君玉楚见她蒙头蒙脸,根本看不清样貌,眼神只是平淡无波地看着他,让他辨不出一点情绪。一阵寒风吹过,白衣飘飘,仿佛随时都将羽化在雪光里。他心一凝,觉得有股没来由的熟悉感在这姑娘身上若隐若现。 他轻嗅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似是腊梅花的香气。船立水中,哪来的腊梅树?再一吸气,香味已然不在,仿佛刚才的香味只是错觉。 他抱拳道:“姑娘救了我师妹,何不留下姓名,日后有机会也好相报。” “不必了。告诉你家师妹,打抱不平前最好先惦惦自己的武功,别救人不成反受其害,伤了自己不要紧,误了其他无辜的性命那就罪过了。”这番话是她以小树的身份不能说的,不过神秘的白衣人倒是可以痛快地说来一听。 粗哑的声音让君玉楚一愣,看她的身段,应该是位年轻的姑娘,只是声音听起来,倒象是上了年纪的老妪,让人觉得怪异。 君玉楚闻言,清清浅浅地一笑,说:“姑娘的话,我定会转告师妹。”伤了自己不要紧?此人不光声音怪异,连说话也透着一股子谴责的狠劲,倒象是责怪烟儿师妹太任性,拖累了其他无辜的人。 小树见君玉楚一副探究她的表情,不敢与他太纠缠,皇子皇孙一向心机深似海,她不认为继续留下来讨论如何报恩会是个明智之举。 “告辞!”小树一甩袖,毫不留恋地跳到旁边的画舫顶上,几个跃身,消失在夜色里。 君玉楚目送她离开,眉头微蹙,双目之中光芒难辨。对这个神秘的白衣人,他仍心存疑惑。 船上人头攒动,君玉楚听到夏尘阳熟络地与柳烟儿打招呼的声音,知他带人也找到了这里。画舫的顶篷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他眼神一扫,发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件东西。 他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只香囊,紫色的锦袋上绣着几朵含苞欲放的黄色小花。是腊梅花!他微微有些失神,将香囊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正是方才闻到的那抹似有若无的清香。 香囊落在积雪的表面,顶篷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印,所以只能是那位姑娘落下的。虽然她声音粗哑,听起来不象是位年轻的女子,但君玉楚直觉她是位姑娘而不是老妪。 只是,这位姑娘,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