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颖娘都这样说了，那义十八也就不同她客套了，不过却有丑话儿要说在前头。 同她约法三章：“事先说好，亲兄弟明算账，你们怎的卖的就怎的给我，该多少银钱就多少银钱，若是少收我一个铜子儿，我可跟你们急！” 听得丫头就挠了挠头，这怎的可能，他们赚的可不少，阿芒同颖娘俱都哭笑不得，果娘却被他唬了一大跳，有些怯怯地往颖娘身后藏，反过来又把义十八唬了一大跳。 方才他已经从阿芒那知道了前两天舒执事已经过来给果娘做过第一阶段的治疗的事儿了，小女孩儿也已经有所好转了，可到底并未痊愈，若是再把她唬着了，怕是哭都没地儿去哭的。 赶忙上前两步，蹲下来安抚她：“果儿不怕，十八哥哥这是在同你哥哥姐姐开玩笑呢，没有真着急。” 果娘就从颖娘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瓜来，仰着小脸去看哥哥姐姐们的神色，又盯着义十八看了会子，才一点小脑袋：“嗯！” 义十八放下心来，拍了拍她的发心，站起来同颖娘赔不是，又朝他们眨眼睛：“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卖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只一掂荷包，不免红了脸，出来的辰光没想到这茬，钱没带够，当即道：“明儿，明儿这辰光我一准儿把钱送过来。” 只就像丫头都晓得的那般，这话儿颖娘自然不能应：“十八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开门做买卖，素来门售有门售的价钱，批发也有批发的价钱，这是两回事儿。” 阿芒同丫头齐齐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哪知道义十八“嘿嘿”一笑，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拿内行话唬我这个外行是不是？”说着已是一脸的得意，抱着胳膊同他们分辨：“别以为我不知道，做你们这一行当的，批发门售大多质同量异，就譬如‘钱德隆’好了，那一到八月半就供不应求的金腿月饼就是例，一贯门售都是百斤四百只，批发却是百斤四百四十只，城乡一价。所以这样算来，我定六十份茶食，你再多送我一份两份儿的就算顶破天去了！” 颖娘傻眼，他们“五味和”差不多也是这么个规矩，一时之间倒是没话儿去反驳他，抿了抿嘴，只得按下不提，左右她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 而且另有一桩事儿浮上了心头，又向义十八讨主意：“老祖宗的大寿就在眼前了，只不知道老人家素日都爱些甚的？” 阿芒同丫头再次齐齐点头，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秦家老祖宗的大寿可不就在眼前了么！ 义十八就看了他们一样，咧了咧嘴：“我家的老祖宗一贯就不好收礼，外头的贺礼是一概不收的，满莲溪都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自家本家也自来不许虚耗银钱，像家里的女眷都是做衣做鞋，我们小辈们或是写个字儿画张画儿，或是沏杯茶敬瓶花，就算孝敬，老人家就很高兴了。” 颖娘一怔，赶忙去看阿芒，没想到秦家竟不收礼，那他们怎的聊表心意，怎的还秦十九爷的人情呢？ 尤其那会子为了“四喜如意”，秦十九爷还特地预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金，事后她要还回去，秦十九爷却说甚的都不肯说，只说那两篮子“四喜如意”就不只十两银子了，还说若她非要这样计较，那他索性请了钱诚如过来，好好同她算算这笔账，家去拿银票去…… 可秦十九爷这样说，她却不能这样想，更不能心安理得的就受了，说不得要找个由头还回去。 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义十八同他们道：“不过你们也算是小辈儿了，何况我们家老祖宗就好颖娘做的那两味茶食，尤其‘葭草吐绿头’，直说就是小辰光的味儿。他们小辰光过冬至节也是既吃饺子又吃汤团还吃赤豆糯米饭，虽然如今也是一样的吃，可就是再没小辰光的那个味儿了。你们索性就给他老人家做几匣子茶食吧，他老人家肯定高兴。” 这自是应当应分的事儿，更别说还是她擅长的事儿，颖娘一叠声应了下来，先把今儿要卖的茶食制作出来，却不只五十份儿。 义十八临走的辰光可是再三叮嘱过的，说是昨儿错过了，今儿说甚的也要补个局儿给他们撑一撑场面，所以叫颖娘只管多做些。 尤其当听说他们昨儿只制作了五十份“葭草吐绿头”的辰光，可不像钱诚如那样委婉地道了句“太过小心”，而是径直送了他们一个直翻到后脑勺的白眼，又瞥了眼果娘，压低了声音训诫他们：“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糙理不糙，倒也有几分道理。你们这瞻前顾后的，可不大像买卖人。”还给他们鼓劲：“放开胆子来，崇塘人可比你们想象的更能花钱。” 于是颖娘就做了六十份儿。 阿芒同丫头也觉得差不多了，去了“楼外楼”，义十八一口气要了一多半的同时，白眼都懒得送他们。阿芒同丫头望了望懒得同他们说话的义十八，又望了望瞬间空了一大半的腰篮，只剩下苦笑。 而这厢留在家里的颖娘自然不知道义十八已在心里将他们训了一个遍，她正在招呼舒司堂。 今儿舒执事没有过来，当然，虽然果娘念念叨叨的，可颖娘却晓得舒执事工作繁重，本就没想过她还会过来，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她自个儿没过来，却记得请舒司堂带了位就职于育幼院的女先生来看顾她们。 舒司堂还道：“阿芒同丫头也不在家，有袁先生在这陪着你们，我们大伙儿都放心……” 舒司堂口中的袁先生看起来不到桃李年纪，还梳着双丫髻，弯弯的眉眼，未语先笑，性子更是爽朗，而且或是职业的缘故，虽然是同内敛静默的舒执事完全不同的风格，却同样非常善于同人打交道，而且很快就摸到了她同果娘的性情，却没有继续试探下去，而是一来二往的，就同果娘玩到了一处。 阿芒同丫头回来的辰光，还未进门，就先听到了果娘的笑声，随后看到袁先生，听说了舒执事诸人的用心后，自然感激又感动。 不过在像昨儿一样，在阿芒提出要送袁先生家去的辰光，一直豪爽的袁先生倏地扭捏了起来，朝他们罢了摆手：“不用不用，我让，我让张大哥送我回保婴堂就成了。” 阿芒、丫头，以及颖娘、果娘，就齐齐朝院门口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张大哥望去，半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