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司堂并不感到意外。 虽说之前这些小家伙被送来保婴堂的辰光那叫一个狼狈，一身的风霜，比之义十八他们走镖的亦是不遑多让。 可既然能够一路从舒城翻山越岭的走到梅林铺，这期间还能够化险为夷，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尤其还能随身携带那许多的家生动事，就可知这几个小家伙绝不简单了。 尤其之后还曾见识过范老二的一身杀气……能有细软傍身，还能一路护住，似乎也不算稀奇。 不过这并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舒司堂看着此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杀气外漏的范老二，笑着朝他摇了摇头：“看来你这是有钱都没地儿花了啊！” “舒司堂，您这是甚的意思？”范老二一脸的诧异。 他还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有钱竟然能没地儿花。 舒司堂就看了眼亦是不明所以的其余小家伙，告诉他们听：“这一带的房舍都是保婴堂自筹自建的，算是公房，所以素来只租不卖……” 公房？只租不卖？ 颖娘同阿芒发众人俱是面面相觑，他们是真没听说过这一说法，不过听着舒司堂娓娓道来，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所谓“公房”，其实就是保婴堂自家的产业，用于租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 至于“真正需要的人”，起初自然就是特指那些年满十八岁从保婴堂中走出来的学生们。 堂里考虑到这些孩子离开保婴堂的庇佑，踏进社会之后，第一步就是得先找地方落脚。 既是刚刚从保婴堂里出来的孩子，像范老二这般张口就能买房的自是万中无一的，虽说也有能找到包吃包住的差事，可需要租房子居住的学生还是不在少数。 而租房子这件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他们头一遭与现实短兵相接，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的事儿。 毕竟一来崇塘镇上但凡宜居的里甲俱都租金不菲，而租金便宜的又都鱼龙混杂，二来有辰光损失点钱财还是小事儿，自带扒皮和赖皮性质的大房东二房东，才叫人领教不起。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保婴堂的司总院长们考虑再三，索性设立恤贫院，花巨资买下地来自建房舍，以较为低廉的价格租给这些学生。 渐渐的名声在外，鉴于社会上那些个并无栖身之所的低收入百姓的需求，保婴堂也慢慢开始向老百姓开放房舍。不过管理甚严，必须满足条件一应条件遵守一应规矩，方能租住…… 听完这些，大伙儿都是一愣，保婴堂此举到底适不适宜的先不说，俱都不曾想到保婴堂会给他们做到这个地步。 还未回过神来，范老二已是不住地摇头，都快摇出残影来了：“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这租房子过日子，好像不是个事儿吧！” 他还是一根筋，他们又不是没钱，能买为甚的要租！到辰光为了狗屁倒灶的琐碎事体同保婴堂扯皮，却是划不来。 觑了阿芒一眼，同舒司堂小小声地道：“舒司堂，您替我们想想办法吧！”说着还拍了拍腰间：“您放心，我真的不差钱，您只管开个价，我皱一皱眉头就不是范老二。” 丫头听着就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儿来，张口闭口都是钱，他范老二当这甚的地方了！ 阿芒却是点了点头，范老二这话糙理不糙，租房子住，或许真的不妥。 拱了拱手，同正啼笑皆非的舒司堂道：“舒司堂，还请您见谅，实在是我们过怕了居无定所的日子，所以特别希望能够安顿下来……” 何况他自幼受到的就是“有土斯有财”的教导，若说他们还则罢了，男儿志在四方，可颖娘同果娘两个小姑娘，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有产业傍身，比别的都强。 舒司堂就不大笑得出来了，他虽然无法体会，却能够理解阿芒的心情。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朝着阿芒慢慢颔首，又细细解释给他们听：“只旁的房子或许会有这这那那的问题，可这里是保婴堂的房舍，只要保婴堂在一天，你们就能一直住下去，想租多久就能够租多久，就算到期了，你们也有优先承租的权利。而且这里的房子建了二三十年了，还自来没有涨过租……” 崇塘自从新镇扩张之后，想买房子并不算十分困难。东边南边儿，都有不少私房能够租典买卖，只要你出得起银子。 可他还是建议他们在这落脚，不说那些私房俱都寸金寸土价格不菲，只说这边周遭住着的泰半都是从保婴堂出来的学生，而且学塾、作坊一应俱全，一应生活起居俱是非常便宜的。 更何况，舒司堂没有说的是，虽说保婴堂存在了这么多年，崇塘风气已然大变，开放包容。可像他们这样的畸零户，还是难免会叫人多看上两眼。可在这里，泰半都是鳏寡孤独之人，俱都有过相似的经历，自然更能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邻里之间，自然更加和睦。 颖娘倒是没有多想，而且舒司堂所说的种种已经让她非常满意了，慢慢点头，待他说完，略一思量，就问了他一个问题：“舒司堂，那我们真的可以一直一直住在这吗？” “当然可以！”舒司堂重重点头，承诺道。 颖娘就笑了起来，又去看阿芒同丫头。 她是觉得这里真的挺好的。 毕竟她很清楚她想要的是“家”，并不是房子。只要能够一直住下去，不至于叫阿芒他们以后回来找不到地儿就成了。 何况以他们如今的景况，其实更需要的是现钱，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自然不希望把他们所有的钱都投入到房产中去。 丫头仍旧有些迟疑，他从来没有住过租的房子，阿芒看着颖娘浅浅的笑容，也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喜欢这里吗？”又去看果娘：“果儿呢，喜不喜欢这里？” 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儿就对视一眼，又齐齐点头，阿芒也笑了起来，看了眼丫头同范老二，朝舒司堂作揖：“那就劳烦舒司堂了。” 舒司堂就长松了一口气，他在保婴堂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孩子了，性情各异，却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难缠的。 可难缠的还在后头，既是颖娘果娘俱都喜欢，范老二自是没话儿好说，可哪怕再喜欢，也不能掩饰这间院子的逼仄，还确实有些小小的嫌弃：“可这样小，不够我们住的呀！” 舒司堂有些头大了，赶忙道：“你们还没进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这里的房舍同观风院的格局有些不大一样。” 不过三间房，还能有甚的乾坤不成？ 范老二有些不相信，上前两步，推开房门……还真的不大一样！ 明着虽是一明两暗的格局，可实则却是明三暗五的格局，只不待他二说些甚的，舒司堂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何况武馆已经答应招收你们四个为学员，武馆同保婴堂一样，亦是全封闭性质的，自有宿舍，你们进去之后就得住宿了……”1046